向云是被阿扎的叫声惊醒的。
他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实在是最近累得太狠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他饥肠辘辘地来到食堂找吃的。
现在是战时,食堂里人可罗雀,大多数人都是打包的,留在这里吃的反倒是少数。向云能做的基本都已经做完,倒是不介意坐下来稳稳当当地吃一顿饭。
他顺便把阿扎也带了出来,此刻就在他手边的桌面上吃着几小块从厨房要来的生肉。
这家伙在食性上也完全不像一只麻雀,只喜欢吃肉块,属于无肉不欢的类型。
“你们这一群子,都变异成这样了吗?”向云已经吃饱喝足,看着阿扎在那里啄食这残余的肉渣。
对于他的话,阿扎没什么反应,那肉渣子显然比他的问题更受欢迎。
“你总算睡醒了。”
说话声响起,阿扎的身子微微一抖,头歪了歪,继续吃自己的。
说话的人在对面坐下,是陆康。他端着一碗稀饭,另一只手里的餐盘上只放了四五个包子,在向云对面坐了下来。
“我睡了多久?”向云问。
“刚醒?”陆康反问。
向云点点头。
“这样的话,你大约睡了一天多点,三十多个小时吧。”陆康笑笑,三口两口便将一个包子吞了下去。
“真够久的。”向云说,“反应堆没问题吧?”
“完全没有,”陆康说,“我已经将斗兽场里所有的电磁炮都调上去了,还有几台大功率的激光炮,城防全部用外接供电都绰绰有余。”
“那是肯定的,”向云说,“如果我们能撑过去,再将整个反应堆都启动,西原城绝对会大变样,现在城里那些培植作物的温室也可以拆掉了,因为全城甚至所有的营地都会变成温室,我们可以大规模地改造土地和种植作物。”
“还能这样!”陆康惊叹。
“还不止,”向云说,“我计划中的城防计划也可以全部完成,西原城的城市防御能力将首先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
“漂亮!”陆康大笑一声,嘴里的菜叶子都喷到了向云手边,陆康也不在意,他探身抓住向云的手摇了摇,“西原市有你,真是幸运!”
“倒不是非我不可,”向云笑笑,“我们的技术人员中还是有一些精英的,未必比我差多少。过后我给你拉个单子,他们都是可以重用的人。”
“你呢?”陆康问道。
“我?”向云一愣,“我怎么了?”
“我听说你要找的人没有找到,”陆康说,“处理掉赵中阳这事之后,你就要去忙那个了吗?”
向云恍然。他抬起头,看着陆康有些担心的眼神,微笑道:“放心吧,我也是加入龙门计划的人,就算要走,也不会那么不负责任。西原城,我总要让它成长出个样子才离开!”
“那就好。”陆康的神色放松下来,轻轻地吁了口气,只是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向云的话并没有说死,他终归是要离开的。只是要不要离开是他的自由,陆康也没法在这上面表达什么意见。就算向云现在就走,他也只能无奈放行。
“对了,”向云忽然问道,“赵中阳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陆康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这几天我们陆续侦查到几只队伍入城,都是来自龙都市。他手里现在已经有接近两万台各式机甲和超过五千的重型作战炮车,足以向我们发起全线的进攻。可是现在距离最后一支队伍进城都快三天了,这小子还是没有动静。”
“也许……他还在等什么?”向云怔怔地说。
“还有什么好等的?”陆康摇摇头,“如今早已不是古代那种需要十则围之的时代,能对静态防御墙造成伤害的重武器数不胜数。这样的优势,别说宗队那样的,就算是我,也必然会尽早发动攻击了!”
向云也想不透。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凑到面前的阿扎头顶,沉吟起来。
警报声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都霍地站起,陆康沉声道:“终于来了!”
向云也没来得及将阿扎放回去,而是带着一起出了食堂,一起上了陆康的车。好在食堂的位置距离大门不远,两人只用了几分钟就来到了大门顶的防御墙。
“磁暴地雷有没有布置?”向云在车上问。
“布置了一些,不过只到贵族二区的安平街附近,再远的没有,实在是时间太短了,”陆康一边开车一边说。
“遥控的?”向云问。
“遥控的,好控制一些。”陆康说。
上到墙顶,宗白云早已站在那里,大门正前方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格式机甲和战车,足足排出了两公里有余。而贵族二区北侧墙顶的防御墙上,此刻也早已排满了各式攻城武器。
赵中阳这次没有站在阵前,而是在偏后方的位置,坐在虎蛟的驾驶舱内,舱门打开,正对着斗兽场的大门。
向云这些天忙于城防和反应堆的事务,完全没碰过机甲,朱雀上次大战后就送回了机械师维护,这会已经派人去运。没有机甲的向云和陆康一起上了门顶,正好看到端坐在驾驶舱的赵中阳。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目光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火花溅出。
抛去赵中阳的恨意不谈,向云对于赵中阳的态度其实仅仅是讨厌而已。这种态度在和林英第一次被赵中阳围杀的时候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在几天前的大战中,赵中阳先是以一己私利暗杀了安北峰和他的亲身父亲,又要用六分之一个西原城为陪葬试图杀了向云,两人对于对方的恨意终于对等起来。
“向云……”赵中阳死死地咬着牙。
几天前的那场算计,他当时以为自己终于要拔掉心里这最后一根刺了,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被向云化解。
当时的他布置好杀场,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躲在足够远的地方,想要亲眼看着这个对头的覆灭。然而最终的结果,确实向云再次化解了他的杀招,用一种他从来未曾预料过的,绝对的实力。
朱雀是s级实力的机甲不假,但是就算顶级的s级机甲,也不可能挡得住相当于天谴炸弹几十倍的爆炸。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甲……”一想起这事,赵中阳就忍不住想要骂人。
当时他离得太远,只能看到朱雀表面有一层红色,最后甚至生成了一个红色的防护罩,生生将毁天灭地的爆炸强行压制。没有见过息壤的他,只能将这种现象归咎于机甲上。
但是他终于是忍住了,因为今天的指挥者不是他。
是的,虽然成功地策动了兵变,但是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的声望不足以让任何人服膺,指挥上也无法令人信服。上一次以绝对优势的形势和兵力,最终却在混乱中退却,让他本就不高的人气降到了冰点。
陆康不理解他为什么迟迟不发动攻击,他自己却更加郁闷。上一战后,他除了等待龙都市的援兵,剩下的时间里每一天都在和西原市的军政商各方商谈,讨论进攻计划,讨论势力分配,却始终无法谈拢。说白了,每个人都看得出他是个什么货色,他提出的任何意见,人们或敷衍了事,或者明目张胆地反对,总之没有几条命令能贯彻到底的。
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了最坏的结果,直到借助龙都市的援兵才算勉强镇住场面,但也不得不将自己的权利拱手让出。
就像向云猜测的那样,他没有什么一统西原的野心,他最终想要达到的,也就是报复,将阻碍自己的和看不起自己的,统统扫平。至于那之后的事,他也许会想到,但本质只是一个混混的他,根本没有解决那种问题的才能,他只思考眼下。
最后再恨恨地瞪了向云一眼,赵中阳将虎蛟的驾驶舱关上了。虽然上一战后他再次命人升级了虎蛟的防御和武器,但是在目睹朱雀强行压制那枚爆炸的超级纳米炸弹的一幕后,他已经失去了和向云正面决战的信心。
他现在想的,是怎样躲在暗处,在向云注意不到的时候,用自己那改装过的,初速已经远超狂龙的电磁炮来一记阴的,将向云除掉。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颤。
“那个人,是不能杀的,”那人说,“至少在我放弃邀请他之前,你绝对不能动他!”
“老子管你丫的!”赵中阳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真到了那时候,你还拦得住误杀吗?”
厚重的机甲遮挡之下,赵中阳的嘴角再次泛起了残忍的微笑。
“有些奇怪啊。”宗白云喃喃道。
“怎么?”向云问。
“赵中阳,难道已经被内讧推翻了?”陆康也说,“怎么出现这么久了,连话都不说一句,就那么默默地退缩了?”
“他应该是想要动阴的吧。”向云说。
“你怎么知道?”陆康有些好奇。
“他是个混混,这样想不是很正常吗?”向云说。
“可他现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呢,还需要动阴的吗?”宗白云奇怪地说。
“也许……”陆康沉吟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忽然难看起来,“赵中阳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把指挥权拱手相让了吧?”
“也许只是压制不住了?”宗白云说,“打了一场,被手下看透了?还是自己没信心了?”
“只是手下的话,不至于,他能控制那么一批军队,手下肯定也有些人。而那些富商,势力再强也比不过军方,不可能只凭一场战斗的表现就压服赵中阳。”陆康摇摇头。
说到这里,陆康和宗白云都停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视线里都是担忧的神色。
向云忽然明白过来,立刻就有止不住的愤怒从心底涌起。
赵中阳,真的要把西原城送出去!
就在这时候,对面阵中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
“我是龙都市第二武备营统领路林峰,请主事人出来说话!”
说话的人站在贵族二区的防御墙墙顶,身材高大,一头短发下是一张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地在斗兽场这边来回扫视。
“我是斗兽场临时的代首领陆康,目前全权代表斗兽场,”陆康朗声答道,“请问龙都市的军队,为什么私自进入我西原城?”
“陆首领言重了,不存在私自进入的说法,”路林峰微笑道,“我等一周前接到赵城主的求援信息,带队来帮助赵城主平叛而已。”
“平叛?”一边的宗白云冷笑道,“西原市的动乱,难道不是这位赵城主挑起的吗?”
“你胡说!”赵中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人却没有露面,“分明是你们斗兽场的人内乱,还阴谋害死了我父亲!”
“少城主这话说得不亏心吗?”宗白云冷笑,“杀死那两位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
“你……”赵中阳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下,然后再没有出声。倒是路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请请稍安勿躁,大家不必起无谓的争执。西原市的内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只是应赵城主的邀请而来,该做什么,只能遵从赵城主的意思了。”
斗兽场这边没有人再说话,陆康和宗白云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虽然事先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是作为武备营统领,居然带着大批人马堂而皇之地进入西原城,甚至能强行压下名义上的城主赵中阳说话,若说这背后没有穆东方授意,说出来也没人信。
“来得太快了点啊……”
不止陆康和宗白云,站在一边的向云心里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大家心里都将龙都市作为假想敌,但是现在就开始对抗,心里准备再足也没用,差距太大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路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等受赵城主之邀,前来平定叛乱和追捕暗杀前城主的犯人。当然,若是贵方能主动将凶犯交出,这场仗也未必需要动手。”
“凶犯?”门顶上的三人都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若是赵中阳指认的凶犯,那不就只有向云一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