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巴德·杰尼亚，改革初具成效的软泥城城主，却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信仰的存在。
可是，不知道姓名未免太过于失礼了一些，下次递送信件的时候，派人旁敲侧击问一下吧。
返回了软泥城的巴德，如同自己所预料的那样，瞬间就因为自己前后的宣传差异，而变得颇为辛苦。
对于一个如同阿贝斯一样，受人爱戴的领导者，在突然改换方向和目标的时候，最大的敌人反而就是过去的自己。
幸好……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巴德一返回城市内，就加强了对于软泥城内部的监管控制，也分批次连夜拉着那些人进行了解释和会谈，随后就是敲定了一个新的宣传口径。
这些种种手段，自然是为了在两边彻底合并之前，保证好双方的稳定交接。
而王都那边的效率比他想象的更快，对方送来了巴德急缺的受过教育的、能够担任官吏的人才。
这些人才，自然不是指阿贝斯部队里面接受教育的那批人，他们是战士，学到的东西实际上更多是为了实用。
当然也不可能是甜叶镇或是王都那些在已经推广开来了的教育中受益的人，课程都还没有上一个月呢，拉去处理政务还是太过于勉强了一些。
而这些人，来自于王都内的小贵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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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贝斯带人离开王都，前去会谈之后，一些平日里躲着不出来的小贵族们忽然就冒了出来。
小王国的体量实在是不大，有权有势的贵族多少都要捞一个城主或是男爵领领主去当当。
留在王都内的，只有小贵族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们的小，最大的体现就是没有地产，可能只有一些不算多的生产资料，好处就是靠近国王，也许能够得到王权的诸多特许的好处。
只是嘛，随着高举着自由与尊严旗帜的阿贝斯，带着高举着顾北图南想法的菲利普他们两拨人马进入了王都以来，好处他们恐怕就别想了。
这些天，这帮小贵族们可没有少受苦头。
毕竟阿贝斯为了更深远的联合考虑，而放过了假国王，但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们。
资金、权势，还有那些勾结的网络，只要是能够抽离出来，落到阿贝斯手上形成势力的部分，都要被拿去。
可偏偏，小贵族们却绝对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对方确确实实按照流程，给出来了大量的证据，证明他们有罪。
而且对方确确实实，保留着绝对的暴力优势。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觉得这批平民和罪兵打进来只是一种偶然的好运。
到了后面，看到他们铺天盖地的钢铁产量，更是看到名为手雷的魔法爆炸物能够将一个人武装地鼓鼓囊囊的时候，他们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至于证据怎么得出来并且纠织成网络的，方法有很多。
首先，那位自称是古代英雄阿贝斯·格兰德的家伙就不必多说，他有着吟游诗人的兼职，似乎可以直接上手，利用法术来侦测思想。
而最为麻烦的其实是那位金发的德鲁伊，明明是个德鲁伊，却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从她手上走下来的家伙们，虽然身上没有看到用刑的痕迹，但是却吐露出来一些【这是能说的吗】之类的证词。
合法合规，又兼有着最大力量，这批王都内的小贵族们，便开始抱怨连天，好像自己被苛责亏待到极限了。
不过，他们心中也清楚，自己除了抱怨一二，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难道要他们这样说——
“我干了什么，就对不起你们了？”
“你把我们干的事详细调查了出来，并且进行了定罪……”
总不能真的厚着脸皮这样说出口吧。
等过去了一两周的时间，他们目睹到阿贝斯带着人离开了王都，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出去，他们这才三三两两抱团，离开了自家的宅邸，走在王都的大道上。
情况大不相同……
没有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礼崩乐坏，但是依旧是有些让他们不适应，比如急匆匆，缭乱、肮脏、低俗。
跑来跑去的小孩，糕点店门前排起的不算太长的队伍，搬运着不知道哪来的漂亮的齿状铁板的男人们。
不习惯，不喜欢。
但是……
却无法否认的是，眼前的一切，迸发出顽强的生命力和温暖希望的活力。
任何一位小贵族，拿着自己过去的记忆同眼前的光景一比较，都能一目了然地察觉出来。
毕竟，放在过去，走在路上的市民们基本上看到他们之后，都是个个表情阴沉，脚步也要停顿下来让开才是的。
而现在，也许是靠着那些行走在道路正中央，那些轮班巡逻的警卫兵们在的缘故，民众们似乎丝毫不再担心和忌讳他们。
有些莫名的恼火升腾在心中，一名小贵族就想要这样找事来发泄一下心头这股莫名的不快，但是却被身旁的同伴赶快抓住了手臂。
“别，这些警卫兵们似乎是由那个可怕的提夫林带领的罪兵转职过来的。他们居然愿意听每一个普通市民的求助和举报，咱们那一套现在不管用了。”
几名瘦弱的小贵族将视线投射向城墙，果然在那里就能看到一个魔鬼特征明显的身影，长尾、没有瞳孔、头上的长角。
那正是曾经出现在沃姆扎小王国通缉令上两次的大罪犯，菲利普·赫伯特。
这个身影的出现，让其中有几个人甚至丧失了继续在王都里逛街的勇气——毕竟当初第二次签发通缉令的时候，就有他们的参与也说不定。
而除去这些原属于菲利普和阿德奇两人的队伍们，现在王都里面占据大头的，实际上是那位阿贝斯手下的士兵。
首先，他本身就有着将近七百战斗人员的大军，后面更是几乎没有损耗地吞下了拱卫王都的守卫们。
而现在，更是因为什么新式武器，所以开放了一丝口子，表示他们即将要有招揽新人的机会。
然而，就是这样数量庞大，素质优秀的士兵，还有着超乎想象的可怕装备——手雷和魔法臂铠，但是他们却能够安分守己地待在上位者为他们划的区域，极少外出。
就算外出，只要超过三个人，就会惯性似地整齐划一地走在一起。
如果遇到人们需要帮忙，也会主动凑过去。
如此种种……都是他们无法理解的部分。
他们才是最为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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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逛了逛这个对他们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王都之后，这群约着一起出来散步的小贵族们，也是各自都陷入了思绪之中。
有的人恐怕还对阿贝斯抱有严重的怨恨或是恐惧，但是也有一些精明的人物，开始思考着其中的道理了。
“老实来讲，我们的待遇似乎还不错……”
他们虽然没有被允许在罪行厘查清楚之前去面见国王，但是却能够在王都内随意行走，甚至可以到那个城墙都还没有合围的东门外的新城区去走一走。
在这样一个王都被攻打下来的混乱时代，理应成为牢狱之客的他们，还能够有这种程度的自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
“而且，那些金属制作的房子，实在是让人吃惊，虽然不够传统，但是也算是落落大方，钢架结构更是让人短时间内就能拼装起来……”
“太美丽了……”
在一些敏感的小贵族们的眼中，他们很清楚，差距已经拉开了。
当对方强大，且对方的强大不止在会打打杀杀，也不止在会研究武器、装备和护甲上，更是能够普及到改变民生的时候，他们又能怎样地取胜了？
而就在他们其中的几人纠缠着，表示自己非要进王宫去见一见国王，吵吵闹闹地有些骚乱的时候，一道身影降临了。
随后，他们所有人也是呆滞在了原地，睁大眼睛凝视着从背后冒出来的身影。
“假……嗯，勇者大人。”
“哼……”阿贝斯颇为戏谑地加重了鼻息，却又在看到他们一行人的表情之后转变成了微笑，“正好，我现在灵感爆发，让我同你们也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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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这群趁着阿贝斯出去进行会谈的时候，逛了一天街的小贵族群体们，被返程的阿贝斯一口气逮到了。
看着他们有些瑟缩的样子，阿贝斯只觉得好笑。
事实上，审判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还没有被拉去进行审判的，已经算是比较干净的那种了。
要么就真的是手眼通天，赶在阿贝斯他们开始出手之前，就已经将自己从罪状中摘得干干净净。
要么就真的是那种很普通的，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坏事的废物了。
艾尼维亚这位德鲁伊，也就喜欢放生一下法术，也不知道为什么审问效率奇高无比；除了她，需要挖点硬东西的时候，阿贝斯他自己也能参与其中，并且丢几个法术。
但是……侦测思想毕竟又不是万能的，比如人们自己都不记得的、细枝末节的、久远的事情，又比如下面的小虾米狗仗人势借着名头作威作福的事情，是真的难以凑出来一条完整的人证物证之类的证据链的。
就算上了魔法，也没有多少用处。
所以，这群人就被吊在审判流程中了，而阿贝斯就要想一想这批人的用处了。
别的不说，这批小贵族们，以前都顶着王都里面大大小小的官职，也许有的是冗官，有的有一些拆分开的实权，但是毫无疑问，他们在基础教育和行政事务处理上是过关的。
而好巧不巧……软泥城需要他们，软泥城城主那别扭的改革，让城内的势力不愿意帮助他，以至于现在软泥城的政务陷入了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和繁忙的情况，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于是，阿贝斯也是打量着眼前这批小贵族们，想着如何开口劝诫他们。
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博闻强记让翻过卷宗的阿贝斯脱口而出了其中一人的姓氏，并且以此来打开话题。
“约克！”
随着其中一名小贵族的姓氏被叫了出来，阿贝斯也是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位顶着勇者之名的强者，一个有着千奇百怪创意和思想的怪物，现在叫出来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姓氏为约克的那位小贵族，脸上明显浮现出两套不同的情绪——期待与恐惧。
而看到自己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阿贝斯也是开始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就开始兜售他的那套思想。
首先的，是一个疑问句。
“你们觉得，什么是贵族？”
“被册封并且延续下来的高贵血统……”还没有说完，这样的回答就被阿贝斯打断了。
“你觉得我是贵族吗？”
……
“千年之前的勇者大人，您当然是。”
“拱卫我棺椁的梅尔斯家呢？”
“少有的绵延千年的家族，在被迫迁徙到北境，还遇到了魔鬼333年的阴谋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绵延至今……是毫无疑问的千年贵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阿贝斯便开始沿着向下继续说明了。
“然而，克洛诺斯，也就是那位梅尔斯家的女儿，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可能她会这样一直生活在农庄里面，成为一个村姑。难道血统的延续就是这种结局吗？”
“至于我……虽然我自己都一些记不清了，但是我有询问过克洛诺斯，她告诉过我，北境对于这方面的历史记录还是挺统一的。”
“在那最初的故事里，站起来抵抗巨龙奴隶着天下智慧生灵的这一现状的勇者一行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硬要说的话，我们只是巨龙们统治下的不知道第几个千年，一批普通的奴隶生养出来的普通的孩子们。难道你觉得，我们当初是有人为我们册封的？”
阿贝斯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相，但是北境的历史多半是这样介绍的；中州来的阿德奇，那位老头子术士，提供的版本也与此类似。
考虑到巨龙统治所有智慧生灵的可怕情景和漫长时间，那么奴隶之子的出身，反而是最合乎规律的。
总不能说，在巨龙统治所有智慧生灵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类男孩，他居然有着被巨龙册封的崇高身份吧——什么罕见？
“奴隶之子，这就是故事最开的情况，并没有册封出现；”
“而村姑，则是故事到最后有可能走向的一种情况，并没有因为延续而产生什么奇迹。”
而后，阿贝斯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你们依旧认为我们是贵族，那么差别究竟在哪里了？”
包括约克在内的小贵族们，目光低垂。
是啊，论延续，又有几个家族能够比梅尔斯家要长。
论古老，又有谁比阿贝斯·格兰德，这批击败了巨龙们的英雄们更早。
他们一个证明了延续没啥卵用，一个证明了起源并不一定需要什么册封，也绝对不存在什么高贵。
那么答案应该是什么？
阿贝斯则没有给他们思考更多的机会，而是看到对方眼中都冒出来了求知欲之后，选择乘胜追击放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因为有下才有上，有低才有高。因为我们保护着他们，为他人做出了贡献，所以才能是贵族。”
“回去想一想吧，你们的罪行可以一笔勾销，只要想清楚了，到我这里来，我有一些任务可以交给你们。”
“只要做出了贡献，即便不需要谁的册封，你们也能成为真正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