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无处不在,能在这里效力的几乎都是优中选优的拔尖球员。而且犯错的代价是很高昂的。——努赛尔·马兹拉维
“喂,还清醒不?”
周礼探了探昏迷者的呼吸,一边大声呼叫,松开他的衣领和腰带,一边示意龙峤帮忙。不等细说,龙峤已经抬起那人双腿搭在自己膝头。
头低脚高的仰卧,可以促进血液回流到心脏,是处理运动型昏厥的不二选择。
周礼赞赏地瞟了他一眼,手在昏迷着的心脏部位用力按压:“他有低血压、低血糖或者其他心脑血管毛病没?”
“不清楚。”龙峤扭头吼了两句。人群让出一道缝,满脸惊惶的女人孩子挤进来,看见地上卧倒的人就跟着瘫倒在地。
周礼重复了一遍问题。
“没有吧?应该没有。”女人抹着眼泪,“我也不晓得哇,他平时从没生过啥子病,比牯牛还结实。”
“年龄?”周礼声音蓦然拉高,“我是问,他今年多少岁?”
“四、四十三。”
“去年的体检做没做?”
女人仓惶摇头,抱着孩子喃喃重复道:“他从不生病,真的,从不生病。”
周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专心按摩昏迷者的心脏和下肢。
“没事。”龙峤向关切的围观群众解释,“就是运动量一下子太大,导致这里……”
他敲敲自己的太阳穴:“血液供应不上,大脑缺氧。周大夫就是在帮他供血。”
“他咋还不醒哩?”女人焦急地想要触碰丈夫的脸,手刚伸过去,就被周礼格开。
“别挡着!”
龙峤也劝:“大家都散一散,堵得风吹不过让他怎么喘气?”
他听见方蔚然和石大力也在人群外围劝说,人总算渐渐散开了些,但也仅仅是把包围圈扩大了些。他们不放心地等在山道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咋还不醒哩?”
“周大夫只会开药打针,抢救行不行噢?”
就在这时,人群外挤进来一个人:“闪开闪开,让我瞧瞧!”
一见来的是龙家茂,周礼嫌恶地哼了声,女人却像突然有了主心骨:“龙草医,快救救我男人!”
“周大夫,你听见嘞?那就让位咯——”龙家茂嘿嘿一笑,拍拍周礼肩膀,“这里可不是卫生室,你霸占不了病人!”
周礼冷眼斜睨女人:“交给他我就不会再管,想清楚决定。”
女人抹着泪,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拉着龙家茂下摆哀求他快施展神通。
周礼停下按压的手,二话不说站到一旁。没有人注意他眼中的怒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龙家茂手上。
龙家茂点燃了一盏灯。
这盏巴掌大的小铜灯是他家祖传的宝贝,一向系在腰上,同药篓子、酒葫芦一样从不离身。酒葫芦里倒出酒代替灯油,点着火苗明晃晃。
“打灯火咯!”小崽们兴奋又害怕地叫起来。
“对哩,打灯火。”龙家茂从药篓子里拿出针盒,抽出细长的铜针一枚。
手捏铜针在火光里慢慢转,直到针身被炙得通红,这才手起针落,飞快刺入昏迷者的手背。
“一炙合谷,醒脑开窍,理血活血。”他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又抽出枚针,炙红后刺入头顶。
“二炙百会,疏风散邪,益气升阳。三炙……”
三不用炙,昏迷的人眼皮抖了抖,睁开了。
人群迸发出欢呼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洋洋得意啜口酒:“周大夫,咋个说?就说你服不服!”
周礼铁青着脸,把晃到自己眼前的酒葫芦拍开:“瞎猫撞上死老鼠。”
“瞎个屁!老子这是祖传的巢穴气眼,针刺疏调,百刺百灵!”
“我之前按压得差不多了,不用刺,等回血充足他也能醒。”
“你是说老子捡了你的便宜?”
“这是你说的。”周礼推开他,走到昏迷者身前飞快丢下一串话,“多喝水,多休息,水里放淡盐和糖。明天来卫生室做个检查。信不过我就去县医院。”
他转身就走,刚苏醒的昏迷者一头雾水,拥着老婆孩子很是后怕:“我这是咋了?很严重么?还要去医院……”
“怕啥子!”龙家茂收起他的家当,“再晕过去,我就再给你打灯火嘛。”
“那还是算了。”昏迷者苦笑摇头,向龙峤表示自己要退出选拔,“跑不动,跑不动,这挝足球也太难了。”
刚才还担心他的人们,又纷纷嘲笑他体虚气弱,平时看着铁打似的,其实是个草扎的人。大人们嘻嘻哈哈,当事人也不介意,只有亲生的崽气呼呼握紧小拳头在吼:“我阿爸才不是草扎的!”
仔细看,泪花都包在眼睛里了。
“当然不是草扎的。”龙峤拍拍小脑瓜,“运动猛了,人就容易犯晕。我从前也晕。刚到国外的时候,跟不上老外的训练强度,一天能晕好几回。晕没事,体能是可以练的,练上来就行。”
话虽如此,没有做测试的几个人仍要退出选拔。已经完成测试的人也担心:“正式训练是不是比这更难?我们都是要做活路的人,把力气折腾光了就干不了活哩。”
“怪你们力气不够!”龙家茂听足了热闹,举起酒葫芦,“多喝我的养生酒,随便咋折腾都不得怵!”
“说得轻巧!那你成天泡在酒坛子里,不早成了大力士?敢不敢跑一个看看。”有人笑着起哄。
“跑就跑!”龙家茂把酒葫芦朝腰上一挂,“从哪儿跑到哪儿?”
龙峤笑着转身,正迎上一脸严肃的方蔚然。
“这样测试不行,太危险。”
“有没有一百块?要现金。”
方蔚然不解地看他一眼,立刻明白他的打算。两弯细眉拧起,就差把不赞同写在脸上。
“不要什么问题都想着用钱解决。刚才如果他来不及扶墙,就会从台阶上滚下来……”
“医药费我全包,ok?”
龙峤去找石大力借了一百块的现金,塞进昏迷者的口袋:“今天辛苦了,买点营养品补一补。记住,医院检查一定要去。”
“龙教练大气!”刚才还说退出选拔的几人,看见粉红色的毛爷爷又改变了注意,也争先恐后跑去出发点。
石大力追着他们一路叨念:“要跑就好好跑,不许假装晕倒讹钱,我可盯着哩。”
“龙峤!”眼见势不可挡,方蔚然是真急了,“你能负责医药费,你能负责人命?”
“摔不出大事的。”龙峤耸耸肩,“我摔过——不只一次。”
“你摔过?”
“小时候我就这么练。就这条路最合适,不算陡,石板也平整。”
方蔚然一怔,却来不及去怜惜那个不知滚过多少条路的男孩。
“那时候你年纪小,反应灵活,他们可不一样,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她坚持道,“要么换方式,要么暂停选拔。身为领队,我有这个权限。”
“寨里条件就这样,大不了让他们悠着点。”
方蔚然盯着他不说话。
“ok。”龙峤朝她举起双手,“听方领队的,换个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