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任何时候都不能自我放逐
作者:圆月四九   他们是冠军最新章节     
    任何时候都不能自我放逐,只有这样,我们才有等待翻身的机会。——于汉超
    目送龙峤怒气冲冲的背影,方蔚然竟莫名看出了仓皇逃避。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知道,可现在不对劲的地方实在太多。
    不等方蔚然细思,杨八一已在身后请示:“比赛方领队带队?”
    这的确是领队的职责所在,尤其在教练缺席的情况下。方蔚然却只能歉意地摇摇头:“最近工作太多,侗布工坊那头还有设计师要来考察。比赛那天我抽不出空。”
    见杨八一沉默地杵在原地,她鼓励道:“不要紧,有你这个队长在。大家应该也习惯了由你带领。”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
    云头寨的更衣室幕天席地,没有门,也没有机密。龙峤刚才的一言一行,被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早在他吼出“我他妈”时,各说各话的声音就已消失。风声蝉声林涛声,似不祥的bgm宣告剧情走向。
    之前方蔚然有多努力想让他们在开会时学会安静,现在就有多惶恐这种安静。
    最后还是吴顺开口:“那战术咋安排?同麻章村打比赛,总得有个打法。”
    他看着方蔚然,其他人也把视线聚集过来。
    方蔚然下意识捋了捋被山风吹凉的手臂。
    打法……她哪里知道什么打法?
    说真的,她觉得龙峤尽管不负责任,训练队伍的思路却有可取之处。像这样毫无基础又不可能速成的球员,在场上能撑够九十分钟就算胜利。
    “这个比赛不是有保底吗?就算一路输到最后,也有一个本组的殿军奖杯。我建议大家放开打,自由发挥就好。”
    说完方蔚然才意识到,自己所言同龙峤一样,都是让球队随意“走过场”。区别只在于她更委婉,以及——
    龙峤那句“走过场么,怎么走不是个走?”激起了重重声浪,她的建议却如石沉大海,一丝涟漪都未泛出。无论是吴顺这样的“主战派”,还是周礼这样的“过场派”,对此只是点点头,各自散去。
    下山的下山,钻林子的钻林子,就地躺倒乘凉的乘凉,只有一个龙小猫拍着球练绕腿。
    很显然,后天的比赛结果已经注定。
    想起前不久还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景,方蔚然难免唏嘘,对龙峤的怨怼又增了几分。不过唏嘘也好,怨怼也好,只占据了她心神个把钟头,随即就被各种工作和思虑冲淡。
    残存的那一点儿精力和休息时间,她还要琢磨吴彤的问题。
    一个球队总要有一个负责任的人,而且她并不认为怯懦就是死罪。
    有的人面对困难就是不够勇敢,缺乏毅力,自暴自弃,任凭命运的洪流将自己卷走,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是不是已经挣扎过,呼救过,却在一次次失败甚至更深重的打击后形成了“习得性无助”。
    或许他只是缺少一块浮板,一根稻草,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运气。
    就像吴彤的腿,从没有得到治疗的机会。
    次日出现在方蔚然案头的文档,坚定了她的想法。
    农历五月本是侗家农忙时节,又值年中迎检备审,村委会每个人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她是驻村第一书记,更是村委会眼下唯一会用电脑的年轻人,更是积累了大量的文牍工作待完成。
    没想到有人帮她统计了数据,填写了表格,打印好了码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最难的是格式字体完全正确,连标点符号都不用更改。
    方蔚然一边核对,一边暗中感叹:不知吴彤夜里熬了多少时间,这离职后的工作完成得竟比之前认真且完美。
    从这份尽心尽力中,她看见了愧疚和责任感,也看见了一个人没有彻底放弃自我的铁证。
    同麻章村比赛那天,方蔚然还是去了现场。石大力说麻章村是老冤家,球挝不挝得赢另说,阵仗上绝不能输给对方。他自己抽不出身,方蔚然这个领队一定要到场。
    不仅如此,他还组织了一批寨老,以树生阿公为首下山观战助威。为此,寨子里仅有的那几辆小货车和摩托车都出动了。一路迤逦而去,看着倒也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养大了一个国际着名球星的树生阿公竟然是第一次看足球比赛,难免被几个老伙伴嘲笑。他板着脸回敬说:“挝球都是挝着耍,有这个闲工夫,能打多少件木器了。”
    话音掷地有声,一双蒙了白翳的老眼却忍不住四下张望。
    直到运动员进行曲响起,解说热情洋溢地高声介绍正在步入场地的球队,他老人家才哼了一声:“龙峤那小子不见踪影,莫非教练也要上场?”
    其他几位寨老也跟着张望。方蔚然看着他们的白发白须和殷切神情,哪里敢直言相告。犹豫片刻,只说龙峤今天有事,不会到场。
    “有事?比赛是寨子的事,寨子的事就是大事。他能有啥子事比这还大?”树生阿公沉下脸来。
    旁边一个寨老担心道:“这不就是上阵杀敌少了将军。我们今天可是来看麻章村的笑话的,千万莫教自己被笑话了去。”
    方蔚然无言以对,幸好此时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寨老们不懂足球比赛的规则,单知道穿橙色球衣的是自家的崽。眼看绿茵场上橙色和蓝色的小人跑来跑去抢一颗球,他们也跟着周围的观众一起大呼小叫,无论球在哪一边都不影响他们的兴奋。
    忽而有个老人啧啧感叹:“最早挝球的地方,肯定比我们寨子还穷哩。莫得皮球,烂布头缠也能多缠几个球给崽耍么。”
    树生阿公点头:“龙峤那小子小时候挝球,最先挝的就是猪尿泡。一股骚臭味,挝到萨坛上裂开还挨了顿打,后来他阿妈就拿刨花塞布给他缝球嘞。”
    他们外行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多少能看懂些门道的方蔚然却看得如坐针毡。
    她建议自由发挥,万万没想到能被发挥成这样松散拉跨。
    有人不看球只埋头赛跑,假装自己有努力;有人不管球在谁脚下都抢,主打一个六亲不认;还有人始终徘徊在中后场,只要附近看不见球就站着养神。
    唯一拼命想赢的,只有龙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