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约请他吃饭,难道他们夫妇自己不能请?还得费这个事儿,要她去转这个话。
不过呢,既她这样说了,邵夫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邵姨娘话道:“如此,就劳烦小妹了。”
邵姨娘轻笑了下,摇摇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嫂嫂可是见外了。辉儿是我自己亲侄儿,我能不巴望着他好吗?只是嫂嫂也见谅,我如今在宁安侯府实在人微言轻,不能帮得兄嫂的忙,我也很自责。”
邵夫人说:“宁安侯他不敢,有父亲大人在,他怎敢慢怠了小妹你?便是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的。便是你答应,昇哥儿答应,我们邵家也不会答应。”
邵夫人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邵姨娘心坎儿里去。
邵姨娘也总算松了些口,道:“往后我和昇儿还得多多靠哥哥嫂嫂帮衬,当然,哥哥嫂嫂也请放心,你们的事,我也必尽心尽力。”
邵夫人说:“我们原就是一家子,互扶互助是应当的。你好就是我们好,同样的,我们好也就是你好。”
邵姨娘笑着:“嫂嫂所言极是。”
回到家后,邵姨娘打探了下顾呈砚有没有回府来,听说此刻他人正在书房,邵姨娘便连自己住处也没回,直接就来了顾呈砚所在之处。
顾呈砚此刻正在书房里睡觉。
这几日夜夜宿在白鹭院,他身子也有些受不了了。所以,才会这会儿青天白日的躲屋里补眠。
但其实也没睡着,就是在躺着养精神。
听门外小厮来禀说是邵姨娘求见时,顾呈砚一下子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自从二人闹掰了后,邵氏便鲜少主动来找。且他也知道,今日邵氏又回邵家去了。
所以,此番她来找,想必是邵家人有话说。
或许是年轻时留下的阴影,在面对邵家人的时候,顾呈砚始终心里有些紧张。
不仅是面对岳父邵文安时是这样,便是面对大舅子邵景峰,也是这般。
哪怕二十年过去,曾经的阴影,如今仍在心中,抹之不去。
一想到那邵家,顾呈砚本能的就紧张起来。
但此刻,顾呈砚又逼着自己去想了遍那日女儿对他说的话。
如今他是宁安侯了,而邵家如今虽已归京,但却曾获罪流放过二十年之久。他也不求高邵家人一等,但邵家如今若还想要压他一头,那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想到这个后,顾呈砚不免又逼迫自己镇定。
“让她进来吧。”自己镇定了后,再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是硬气的。
很快,邵姨娘便进来了。
而这时候,顾呈砚正在理自己的外衫。邵姨娘进门来时,顾呈砚正好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侯爷。”邵姨娘循着礼数,僵硬着身子行了一礼。
“坐吧。”顾呈砚没有刻意为难,但也没有故意刁难。
顾呈砚先坐下来,邵姨娘见状,才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
倒也直接,没有拐弯抹角着说多余的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回了趟娘家,娘家嫂嫂又提起了侄儿拜西川先生为师一事。此事……侯爷打算什么时候给办了?”
本来是想着别的什么都不说,就只说娘家兄嫂约请他吃饭一事的。但想到今日嫂嫂说的那些话,邵姨娘多多少少还是也帮侄儿问了一句。
邵姨娘说话语气生硬,似是在质问他般,语气不似从前那般温软,顾呈砚有些不高兴。
这是在质问他吗?
此时此刻,自然又想起了那日女儿说的话来。
邵家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如今这种情况下,若他不借此拿捏一下邵家,往后怕是更被邵家所拿捏。
所以,难得的,在提起邵家时,顾呈砚第一次摆了脸色来。
“你以为那件事是那么好办的吗?我既答应了会办,自然就会。这事也不是你催就能成的。怎么,今日你回娘家去,是你娘家人不相信我,故来逼问的?”
既开口斥责了邵家,话说到这里还不满足,顾呈砚又继续道:“既不相信我,那日又何必求我?”然后威胁语气,“若真不信我的话,那这事我便撒手不管了,舅兄不是人脉广博么?他定然还有别的关系和交情在,免得被我给拖延了,误了他儿子的前程。”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顾呈砚在提起她娘家邵家时说话这么蛮横不耐烦。
他们二人虽感情早消磨得快没了,但顾呈砚对她娘家邵家,却还是如往昔一样的。
不说有多掏心掏肺的好,但至少是敬重的。
可今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她从顾呈砚的语气和表情中,明显看到了不耐烦。
邵姨娘本就不是真心想找过来的,不过是为了娘家侄儿。原主动寻过来,就够她委屈和恶心的了,此番竟还受了这样的一顿数落。
邵姨娘只觉得胸口疼,她险些一口气喘不匀,憋闷得晕过去。
她可以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大吵一架,可以直接甩脸扬长而去,不理他。可她不能这样做。
从前这些招数还可以,如今却是不会奏效了。
若是只她自己一个,她无儿子需要她帮忙打点,她自然不会受这些鸟气。可眼下情况是,她还有昇儿啊。
所以,哪怕是再受委屈,邵姨娘也能为儿子给忍回去。
静默着自己调节了番心情后,再开口时,邵姨娘语气竟有几分迁就。
“你也得体谅哥哥嫂嫂们的心情,辉儿是他们流放时生的,他们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便想给他最好的。又恰逢这时候小公子拜了西川先生为师,他们便想着,能不能把辉儿也一并送去。”
“是急了些,可若易位而处的话,侯爷也能理解他们的心境是不是?”
若易位而处……顾呈砚真想了想,若把自己换到他们的位置上去,他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就比如说当年给昇儿请启蒙老师时,就比如说如今给易儿请先生……他其实都主张的是随便请个就成。
若非是老夫人和岳氏张罗着要请西川先生,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的。
所以……顾呈砚仍是不为所动。
甚至,他还觉得舅兄舅嫂如此这般,实乃是矫情。
明知此事难做,又何必这样为难人呢?随便找个人教邵辉不就行了吗?
不易位思考还好些,一旦易位思考起来,顾呈砚就更觉得邵家这是为难于他了。
所以心里更是烦躁起来。
“你也知道的,若非老夫人张罗,我之前是想随便为易儿请个先生的。我为自己儿子都没这样积极过,现在却要为别人的儿子积极?我这样做,岂不是令昇儿易儿寒心?”
顾呈砚忽然就不想为邵家去办这个事了。
一来难办,他不想去舍这个脸求人。二来,也有越发觉得邵家是在为难他的原因。
邵姨娘:“……”她是想帮兄嫂来着的,可怎么好像是好心办了坏事?
邵姨娘索性也不再多言,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害了辉儿。
所以,邵姨娘最后只道:“我哥哥嫂嫂还想请侯爷吃顿饭,他们明日晚上在潘楼摆了酒宴,还望侯爷届时能赏脸去吃个酒。”说着邵姨娘便略一福身子,告辞道,“妾不打扰侯爷休息了,妾告辞。”
邵姨娘说完转身就走,顾呈砚倒是犹豫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明晚的酒宴可要赴。
当然,经此一遭,他也明显能感觉到,在同邵家人的相处中,他的身份地位是有渐渐上升的。而相比之下,邵家人在他面前,地位自然就随之而降低了。
这种感觉,顾呈砚深觉不错。
所以,那日小女儿对他说的那些,他更是深深记在了心中。
棠儿说得对,如今已非当年,他现在是宁安侯,不该再在邵家父子面前卑躬屈膝。
丢顾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