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听到街上很多人走动,细问之下,才知道是鸢儿的坟墓被挖了,有人说今夜要重新埋回去!”
祁定国一愣,侧头看着王全,锐利的眸子扫过下面的大臣。
他没有得到消息,而且尸骨不在,埋什么,谁的主意?
“臣妇哪里躺的住,鸢儿死了一次了,人死了,万事也就了了,臣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就认了,如今被挖坟掘墓,等于又死了一次,臣妇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去看看?”
“圣上,那是臣妇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啊,臣妇要去看看。”
“可是,可是,那个老东西,说臣妇出了那个门就不要再回去了。臣妇想,他大概是要休妻。臣妇无错,休妻是不能够!”
“老夫人,何至于此,别说老夫人了,常宁郡主坟墓被挖,不仅仅夫人该去,便是朕也该去一趟的。顾太傅想岔了!”
祁定国安抚道。
群臣无声,似乎才知道,那漫天的纸钱,那乌压压的人群,竟然是为了送常宁郡主。
十年之后,常宁郡主死了十年之后,依旧有人如此惦念,霍家……
那顾老夫人起身,郑重跪下,以头触地:“臣妇请圣上下旨,臣妇要与那老东西和离!”
“丢了女儿这么些年,女儿留下的骨血,也不管不问这么些年,臣妇日日被良心折磨,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臣妇自请下堂,以后去哪里,谁也管不住!”
这话说的义正辞严,斩钉截铁。
满大殿的人还没有从常宁郡主重新下葬的事情缓过来,就又被这个消息砸晕了。
顾太傅和顾老夫人这一对京城闻名的恩爱夫妻要和离?
要知道顾家后宅干净的很,都是一夫一妻,断然不纳妾。
这样的家庭也能闹到和离吗?
祁定国脸色一沉:“老夫人不可!”
“顾墨,还不扶起你祖母!”
“可是,可是,他不让臣妇进门……”顾老夫人又流泪了,满头白发的顾老夫人无声流泪,越发让人心酸。
“这,顾太傅说了不算,夫人爱女心切,并无错处。朕让人送夫人回去!”
一边侧头吩咐王全:“准备轿辇,叫上皇后的嬷嬷,送老夫人回家!顾太傅若是拦着,让他来朕,还反了天了!”
顾老夫人跪谢,然后抬头挺胸的走了出去。
“南城兵马司的人呢,什么情况?”祁定国声音冷沉,这种被动的失去控制的感觉很不好。
南城兵马司的统领立刻让人叫来文刚。
那文刚在大殿里跪下,一身都是湿哒哒的,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流淌。
“臣文刚,今日城门未开之前,接到南城门门千户禀报,有大批人马出城,他们还背着纸钱。”
“臣赶到南门,城门已开,那些人,还有四面八方村落里的人都汇聚到官道上,一起去了常宁郡主的墓地。”
四面八方这个词让祁定国眉头皱了皱。
“等微臣到了墓地,看到娴郡主、世子,和霍家的残兵,正脱了外袍擦拭棺木里的雨水和脏污,微臣了解到,郡主去护国寺看望世子,霍家残兵找到,说常安郡主的坟墓不能那么敞开,就打算先埋上,做个衣冠冢!”
“他们临时决定,并无工具,所以用的衣袍。”
“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带着纸钱,扎好的牛马等等,去送别常宁郡主。”
“顾老夫人去的时候,众人已在,她捧了 一身常宁郡主的衣物,把它放在了棺木里。”
“百姓走的时候,给娴郡主留下了一个包裹,里面银票,铜钱,碎银子都有,还有人银簪子都放里面了,还有一张字条。”
满堂静寂,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在人死后十年之后,依旧掌控着人心。
祁定国只觉得喉头发涩,终于艰涩的问出:“纸条上写了什么?”
文刚趴着,声音却是激昂:“回圣上,只有三个字,敬-英-魂!”
这个声音太响,甚至让人觉得那三个字不停的在大殿里回响,在他们的耳边回响。
是啊,大渊这十年并不算安稳的生活,没有战火纷飞的生活,却是十万霍家军用人命在边疆垒成的城墙保护的。
当年,十万霍家军战死,霍家父子战死。
北宁虽然开始的时候使用了阴谋诡计,势如破竹,后来也是被打的元气大伤。
即便是霍家军死了,他们也短时间内没有能力让铁蹄南下。
让大渊用这十年来休养生息,巩固边防。
若不是大渊的粮草援军被风雪拖慢了行程,哪里还有北宁。
祁定国喃喃自语:“敬英魂!”
敬英魂啊!
大渊百姓永远记得那些英魂啊!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初春,满京城铺撒的厚厚一层纸钱,户户挂白,人人披孝。
只是,常宁郡主坟墓被挖,他昨晚才知道的,怎么几个时辰的功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霍惊霜给母亲做衣冠冢,为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要知道,霍惊霜的身边有人跟着,她做什么没有做什么,他都知道。
但是现在,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什么时候,脱离掌控的呢?
满大殿的朝臣静默无声。
镇国公府被捧到这样的一个高处,即便是当年有功劳,今时今日,也怕是心头刺了。
尤其是娴郡主卷入承安的事情里,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
他们暗暗发誓,回去让家人离霍家和顾家远一点。
他们感觉京城也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了。
祁定国起身:“朕本想着今日早朝说说常宁郡主被挖坟掘墓的事情。”
他叹口气:“既然已成衣冠冢,朕今日就带着你们去常宁郡主的坟墓,祭拜一下。”
朝臣们没有回家,坐着马车,骑着马,呼啦啦的奔着城外而去。
南门守城的将士齐刷刷的跪地,心里嘀咕,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南城门的门口都要踏平了。
到了山下,大臣们只能步行。
大雨初歇,到处一片泥泞。
但是,祁定国在前面的泥泞里奋战,他们也只能跟着。
有人脚下一滑,跌倒了,瞬间就满身的泥。
他们终于爬到了半山腰,这里就孤零零的三座坟。
镇国公父子的都是老旧,唯一一座新坟。
地上是脚印,是手指印。
祁定国想起来文刚说的,他们没有工具,就用手堆的坟墓。
王全摆上果品,给祁定国端上一杯酒。
“常宁,朕对不住你,没有护住你!”祁定国定定的看着墓碑上的字迹,长叹一声。
又亲自添了一捧土:“你放心,朕定然护着孩子们周全。”
众大臣也齐齐祭拜。
“圣上!”王全突然叫了一声,指着头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