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述照样应声。
然而转身那一刻,眼里的讥讽便怎么都掩不住了。
永寿观外。
一辆马车被东厂的人团团围住。
“四殿下。”
栾述站在马车外淡淡出声。
“栾述你好大的胆子!”马车车帘倏地被掀开,露出祁秋瑜那张愤怒至极的脸。
“你竟敢在永寿观外布置这么多东厂的人,还拦着人不让去见陛下,你这是在囚禁陛下!”
“你罪应当斩!”
自礼部尚书被流放,刑部尚书张海被贬官后,祁秋瑜就一直在搜集秋野和栾述勾结的证据,然后呈到承渊帝面前。
好不容易上次盯到祁秋野出城,根据探子送来的消息,祁秋野去的是边境,淮阴城的方向。
祁秋瑜不是一无所知。
张海对他这个外孙毫无保留,把当年承渊帝对宁远将军府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
其实真要说起来。
宁远将军府灭门这事的组织者并不是承渊帝。
承渊帝忌惮宁远将军府。
而这一点被他当时的贴身太监,也就是周德金所察觉,周德金这个人很会洞察人心,他知道承渊帝想对宁远将军府动手,但却苦于没有理由。
后来他成为东厂督主。
就顺手制造了一出针对宁远将军府的冤案。
那段时间承渊帝在查贪污案,周德金深感机会来了,于是他顺势伪造了一本账册,并把它装作是从一个三品贪官家中搜出来的。
账册内容自然也是伪造。
但周德金这个人聪明,他知道如果内容全部伪造,那太容易查了,只有真假参半才更可信。
所以里面那些记录。
就只有关于宁远将军府的是伪造,其余都是真的。
但还是太假了。
毕竟宁远将军府深得民心,祖祖辈辈都是出了名的忠心爱国之士,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为了钱帛这些身外物而通敌叛国。
更何况只要那个三品贪官还活着,就迟早会有大白的一天。
所以真的太假了。
假到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假到也根本经不起查。
周德金也知道经不起查。
可他无所畏惧。
因为承渊帝压根就不会查。
不过他做事向来要做得尽善尽美,所以他找到当时刑部的一个小官,也就是张海,伪造了一份口供,并弄死了那个三品官。
人一死。
账册的真假无法查证。
口供真假也无从查证。
到了这个份上,这件冤案基本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当然,只要帝王给予信任,也不是没有转机。
可承渊帝怎么会信呢?
他巴不得宁远将军府这座帅府明日就轰然倒塌,不要再对他的皇权产生任何威胁。
所以他不信。
所以他震怒。
所以他一道圣旨,就让宁远将军府百十来口人,尽数脑袋落地。
自此他坐拥至尊帝位。
再也无人可撼动。
话说回来,祁秋瑜知道宁远将军府通敌叛国是冤假错案,至于祁秋野的身份,他是从承渊帝的态度里猜出来的。
他也知道祁秋野不知道。
承渊帝不会告诉他。
李姝音为了保护他,自然也不会告诉他。
但从探子口中得知祁秋野往淮阴城去时,他就知道祁秋野已经知晓了所有真相。
祁秋瑜本来就在想怎么除掉他,这回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他告诉父皇,说祁秋野正在查宁远将军府的事,说他想为宁远将军府翻案……
那祁秋野一定会死!
还有栾述。
他一个没有根的死太监,却跟皇子厮混在一起,不管父皇喜不喜欢祁秋野,又对他有多看重,他都不可能活下来!
毕竟他冒犯的是皇家威严!
不得不说,祁秋瑜的确把承渊帝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只可惜他摸得再透,也注定无用。
因为栾述不会让他见到承渊帝。
没错。
不仅是祁秋瑜派人盯着秋野,栾述也一直派人盯着他,毕竟他的阿野在走之前,可是让他好好看着这个小畜生。
虽然就算秋野不说。
栾述也会盯着。
但既然秋野说了,那他肯定要一刻都不松懈地盯着,就连祁秋瑜一日去几次茅厕,他都一清二楚。
想当时东厂那些暗探进行汇报时,心里还暗暗感叹过,说是九千岁愈发地捉摸不透了。
当然主要还是人在屋檐下,不然捉摸不透这四个字,十有八九是要变成变态的。
总之祁秋瑜往永寿观递折子,要见承渊帝时,那些折子就尽数被栾述拦了下来,祁秋瑜没得到回应,实在呆不住,便亲自来了永寿观。
只不过马车离永寿观还有一两里地,就被东厂的人拦住了。
“四殿下慎言。”
栾述身量高挑,站在祁秋瑜面前犹如一座大山,那气势也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祁秋瑜到底是小。
在面对栾述这样的权宦时,有的不是魄力,而是掩不住的瑟缩。
但他不愿退缩。
只是挺直了腰杆。
若是搁在以前,栾述是不愿和他这样的小孩计较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得为了他的阿野计较。
“东厂的人在此只是为了保护陛下,更何况永寿观里还有陛下的护龙卫,我如何囚禁得了。”
祁秋瑜明显不信他。
“撒谎!”
“你要是没有囚禁陛下,陛下为什么不见我!”
栾述并不太想和他虚与委蛇,“今日之前他不见你,的确是我的问题,可今日之后他不见你,怕是你就得想想自己的问题了。”
祁秋瑜一愣。
“什么意思?”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栾述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父皇说了什么!”
栾述突然觉得祁秋瑜很可怜。
也很可悲。
承渊帝那般宠他,并多次在朝堂上对他多加褒扬,好像他是他疼爱最出色的儿子。
可你看啊。
就算他那般偏爱祁秋瑜。
可一当涉及到他的权力时,什么偏爱什么褒扬,就都没了。
“陛下说了,四殿下把自己看得太重,和张大人一样看不清自己的位置,陛下还让我提醒你,他可不止四殿下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