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终于画好的画仔细装裱好,让人送去了京城不久,石榴就收到了刘悦的来信,信上夸这画实在是太漂亮了,她得好好珍藏,又说起她的亲事定下了,就是那杨三公子杨徐安。
坏消息是这亲事她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好消息是她年前就回并州了,亲事虽定下了,但成亲还早,她可以回并州待至少两年呢。
信末絮絮叨叨的跟石榴说着她可一定要抓紧机会去闯荡一番江湖才是,还让石榴跟她一起去,快意江湖,多自在啊!
石榴看罢信,也是忍俊不禁,小女儿心态,快意江湖,的确很不错啊。
不过,她能不能去就不知道了,倒是刘叔,肯定不会放心刘悦出门闯什么江湖,顶多就是多派一些人带着她往宣州云州去玩一玩罢了。
八月中秋一过,天气也渐凉爽起来,这一日,石榴牵着宝珠在村里溜达,经过村口的时候,远远就见村外有马车下了官道。
拂冬眼神好,看清赶车的是八方,激动起来,“姑娘,范公子回来了!”
范晋今年下场参加了乡试,中秋当日才会考完,算算时间,不等放榜的话,今儿到家也差不多。
石榴闻声,也赶忙往石桥上去。
那边八方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石榴,跟车里说了句什么。
很快,车帘掀开,范晋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往石榴这边来。
“石榴!”
“没等放榜?”
范晋摇头,“放榜还有几天呢,回来等也是一样,若是能中,自会有官差来报喜,若是不能,在州城等也是白等。”
“听你这语气,似乎也有些不太有信心?”
范晋双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不是很有信心,乡试不同于院试,听闻此次的主考官韦大人性子有些难辨,他会喜好什么样的文章谁都说不准,我已尽力而为了,能不能中,也不大有把握,这次乡试,参加的能人太多了,我曚堂兄和德润兄也都参加了,德润兄的才学自不必说。”
如此人才济济,相当于神仙打架的一届了,他想博得一席之位,不太容易。
只是若是此次不中,那就得等三年了。
石榴道:“没事,万一运气好,能吊车尾呢?”
闻言,范晋也不由自我打趣起来,“吊车尾也行啊!你知道的,我就求能中即可,名次不重要!”
历史上考状元的也不定就官途坦荡,那些考的不好但也考中了的,从小官做起,最后一路青云直上,也不是没有。
“就是倘若不中,那就只能等三年后呢,等三年没关系,只是咱们这亲事,怕是不能等三年。”范晋看了石榴一眼,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
石榴瞥了他一眼,明年她就十七了,就是想等三年,只怕她爹娘他们也不会让她再等三年的,范家不来催娶,他们还要急呢,更别说,还有个每天都巴望着她赶紧嫁进门的吕氏呢。
“不管中不中,一切都如期。”
早就定好的事,早晚要嫁的,拖不拖都一样。
只是,石榴默默瞄了范晋一眼,心里有些东西,早就说不准了。
听得石榴这句准话,范晋心里激动得很,管他是不是假成亲,能正大光明的每天都看到石榴就行!
“明儿进城玩?”
石榴瞪眼,“你这才刚考完九天六夜的乡试,又坐了几天船回来,不好好歇歇?”
范晋咧嘴,“这每天都锻炼身体可不是白锻炼的,我身体扛造!在船上一路睡回来的,觉都睡饱了,明儿去玩,一点问题都没有!”
主要是和石榴在一起,哪有没精神的?
“是范晋回来了?”后头,李老爹的声音响起。
两人转头,见李老爹和李族长他们都上石桥来了。
范晋忙上前打招呼喊人。
看着真是范晋,李老爹几个也激动起来,忙七嘴八舌的问起他考得怎么样。
范晋不好意思的笑笑,“把握不大,可能没中,叫长辈们一直挂念着,说不得要让你们失望了。”
李族长摆摆手,宽慰起来,“一次不中有啥?来年咱再接着考就是!”
就是不中,范晋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哩!
李老爹也跟着附和道没事,下次再考呗,又不是考不中就不能考了,反正有这个能力接着读书,考到头发白完都行呢!
范晋自是点头应和着。
李义山看看石榴,就拉了李族长和李老爹一把,使了个眼色。
都是过来人了,反应过来,李老爹忙打哈哈:“那啥,我们往学堂溜达溜达去,石榴你们说话!”
并顺便要把宝珠也给捞走。
石榴好笑,“我也正要去学堂呢,宝珠我带着去就行了。”
说着,看向范晋道:“你先回去吧,伯母还盼着你呢。”
范晋眼露期待,“那明天?”
“明早村口见!”石榴摆手,抱起宝珠转了身。
“明儿见!”范晋高兴挥手。
——
次日一早,石榴坐了马车出村。
赶车的是胡振,左成成了亲,媳妇刚怀上了,石榴就让他留村里陪媳妇了,而梁成新说的媳妇,马上也就要办喜事了,正张罗着当新郎官呢。
等年底姜同他们的孝期一过,该办喜事的都要办起来,这陆续成家的还不少。
等来年,她身边就大多是成亲了的。
一众兄弟姐们陆陆续续都成了亲,下剩一干比她小的,也差不离几年了,同年的杨桃四月里成了亲,胖妮的喜日子也就在下个月。
一晃,时间也真是过得快,她来这个世界也已经十六年了啊。
石榴颇有些感慨,等下了石桥,看到了等在路边的范晋,也惊觉,范晋亦是来了快四年了。
“下棋吗?”范晋笑吟吟的问。
石榴睨了他一眼,笑了笑,“上来。”
闻眼,范晋嘴角又弯了弯,掀了衣摆便大步跨上了马车来。
八方偷偷笑了笑,乖乖赶了马车打算跟在后头。
范晋上了车,在左侧靠壁坐下,拂冬麻溜的从暗格里拿了棋盒出来,“姑娘,要跳棋还是象棋?”
“拿围棋出来。”石榴看向范晋,“玩五子棋怎么样?”
“都行!”范晋点头,目光一直落在石榴脸上,舍不得移开。
石榴被他盯得耳梢微红,也是赶忙垂眸装没看见,都说了是假成亲了,偏这人的目光每每这般灼热,看得人心上心下的,难以忽视,也阵阵涟漪。
下五子棋好,五颗连线就行,不用费多少脑子,下别的棋还真集中不了注意力。
石榴摸了黑棋,往棋盘中间一摆,嘴里一边说着,“进城今晚赶不回来,万一明儿有官差来报喜怎么办?还是去爬大青山吧?这天气秋高气爽的,爬山也正好,还能看看大青山上那片快红的枫林。”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范晋挨着落下一子。
“一半有信心,一半相信好运光环?”
范晋不免轻笑,极为认真的点了头,“我也觉得我是有好运光环的。”
听明白他的话中有话,石榴呼吸微滞,不动声色,棋盘上,连成三颗的线被堵了,她转而换了另一条线。
范晋紧跟其后,“就去大青山吧!想想也是许久没爬大青山了。”
他说着笑起来,想到了刚来那会儿,去大青山登高,傻傻的希望跳下山崖就能再死回去,那时候,石榴就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定笑话他傻呢?
他当时各种试探石榴,她也不为所动,本来想着这世界能有个老乡,心里头也能有一丝安慰,结果,唉,回不去也只能在这赖死赖活着呗。
好在老天有眼,石榴不仅是老乡,还是她。
老天爷也怜惜他啊,特意送他来跟她重逢,来圆满那个遗憾。
就是稍微有一丝惋惜,再也不能见到爸妈,不过,这世上之事,本就难两全,他也只能一全了。
两人在棋盘上你进我退你躲我追各种极限拉扯,一局简单的五子棋还没下出个胜负呢,已然到了青山脚下了。
那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棋子,黑白相映,旗鼓相当,倒也看不出谁胜谁负。
石榴在一处落下一子。
范晋看着那三子连线,只消往一头一堵,他的四颗也连成了,但范晋落子,却是落偏了,搁在了旁边的位置。
石榴看得清楚,无声笑了笑,四子连线,“我赢了。”
“你赢了。”范晋弯唇一笑,眼底荡开星星点点。
石榴心中一悸,赶忙起身,“到了,下车吧。”
却因起得太急,忘了这是在马车里,结果毫不意外的头就撞上了车顶,痛得她哎哟跌回座,却带的一个踉跄撞到了棋盘,整个人没稳住就要往前扑去。
范晋见她撞到头就脸色一变,赶忙来护她,见她往前扑,赶紧伸手,一把直接将人揽入了怀,由着惯性,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车门处的拂冬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自家姑娘扑进了姑爷怀里,两人一同摔在地上,姑爷还紧紧搂着姑娘呢!
她下意识的想要来拉姑娘来着,但看着姑娘和姑爷对视着,眼中满是彼此,她小脸一红,赶紧跟只猫似的,缩出了车厢去。
石榴双手撑在范晋胸口,撞进范晋眼中的深邃光芒里,两人近的呼吸交缠,身体紧贴。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直到——
感受到身下的某种变化,石榴蓦然回过神来,赶紧往旁边一闪,从范晋的身上下了来。
“你、你快起来吧!”
范晋耳朵微红,往左面侧了身子,慢慢撑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拉了拉袍摆,“你头没事吧?起包没?”
石榴余光不自觉的飞快瞥了某人身下一眼,忙摇头,“没事没事,咱们快下车吧!”
说罢,赶紧先一步下了马车。
身后,范晋重重呼一口气,拍了拍腿,缓了几息,这才随后下了马车去。
大青山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马车是上不去的,爬起来还是要些功夫的。
不过石榴跟范晋都是常年锻炼身体的人,爬这点山还真不在话下。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青石板梯往上去,一路到了大宝寺不停,继续往上去。
等到了山顶,坐着看了好一会儿的山景了,胡振和八方才带着拂冬提着食蓝赶了上来。
石榴昨晚就打算过今儿来爬大青山的,所以让惜春准备了不少的吃食,这会儿平整的大石头上铺了干净的布,将吃食一一都摆上来,就当是秋游了。
在山上一待就是大半日,期间吃吃喝喝,也并肩一起在山上散步,在林子里窜来窜去逮一只撞上门的野鸡——
到半下午时间不早了,一行这才下了山去。
这一天玩的,身心愉快,舒服至极。
累也是累的,石榴有中午午睡的习惯,今儿没睡,这不,一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她就昏昏欲睡起来。
范晋眼见着她小鸡啄米,眼底都盛满了笑意,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些,那低啊偏啊的头,最终找到了个落靠点,舒舒服服的靠稳了。
范晋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用左手拿了旁边的小毯子来环住了石榴,给她盖好了。
石榴一觉瞌睡睡醒,发现自己靠在范晋的怀里,也是愣了愣,忙退开来,“到了?”
“到村口了。”
石榴就看向范晋,“你还不下车?”
范晋幽幽看着她,默了默,起身,下车。
石榴摸了摸鼻子,看着范晋下了车,马车继续驶动,往村里去。
拂冬眼珠子转溜溜的靠上来些,“姑娘,都到村口好一会儿了,姑爷说让姑娘你多睡会儿,不让叫醒你,松大爷还以为咱们怎么了,还问过的呢!”
石榴抿嘴,没应声,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毯子。
——
没几天,这日,李荣衫喜添麟儿办洗三酒,也就是宝凤得了个弟弟,大家都来李义山家吃酒席。
作为隔房堂姑,石榴也给添了个足金的大金锁作为见面礼,她对族里众人都不错,对自己嫡亲的大伯公家一大家子以及李族长那一家又是格外不同的。
不管是李荣槐一干堂哥添喜,还是李荣显他们,石榴都是随手一个金锁金镯子的,从不吝啬。
这边正热热闹闹的吃着醪糟蛋喜酒呢,就听说村外铜锣声响起。
“出啥事了?”李族长一惊,忙让人去村口瞧瞧。
李荣榆放了碗就要去,还没出院门呢,刘里长的小孙子就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有官差去上河村报喜去了!说是石榴姑姑她未来女婿高中举人老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