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温时彦的父亲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破天荒第一次,温时彦的母亲小声提醒自己的老伴让温时彦带着郝佳佳回去过年。
很多年了,温时彦的母亲都不能和温时彦好好相处,其实她也知道,错不在于时彦,她只是迁怒而已,对于儿子的失踪,她有着无法开解的心结,时间久了,人类最擅长的就是在记忆里为自己开脱,她选择了将责任都甩在温时彦的身上,她想过和解,然而每次看到温时彦,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
然而郝佳佳的话点醒了她,那一天郝佳佳又折返,一个人约见了她,其实她也明白这么多年时彦是带着怎么样的内疚一个人走过来的,无数个黑夜里,时彦无法入睡,曾经一度暴瘦到70多斤,她从来也没有选择问过时彦是怎么去扛下去的。
她自私的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将一腔无所发泄的恨意宣泄在时彦身上。
郝佳佳并没有直接去劝她,只是单纯的跟她分享时俊所有的美好,那些快乐的笑容,不为人所知的少年心思,包括很多她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当她手指划过精心准备的手账时,那些无数被眼泪打湿了模糊了的字,让她惊觉,当初的时彦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她的怒气,她没有理由的甩锅,他都默默承担下来了,她的手指划过那些年时彦去调查厚厚的本子,无数个相连的素材,包括时彦写在调查日记后,无数次重重的笔迹:为什么不是我?
温时彦的母亲第一次流下来了眼泪。
“不能怪时彦的,我一直都知道。”她主动流着泪承认,“我太需要一个人帮我把责任承担过去,所以我自私的选择了时彦,我心里都知道。”
她们的家庭挺特殊,时彦的母亲难产死去了,她是时彦的姨妈,时彦出生的时候身体虚弱的很,她心疼的很,接手照顾时彦,一来二去,同时彦的父亲产生了感情,组建了这个风雨中破碎的家庭,不久就生下了时俊,因为都是至亲,从来没有过后妈的那些事情,她待两个孩子都像是自己亲生的。然而时俊失踪后,她从未倾斜过的天平突然就倾倒了,她突然恶毒的想过,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时彦,是她亲生的骨肉,在那一瞬间,亲生这个词犹如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她的心里不再平衡。
然而此时,时彦这些年来自我折磨的痕迹一点点在她面前展开,这个孩子扛起了一切,家里的那些顺理成章的事情,为什么每次都进行的那么顺利,她从来没有想过,是时彦偷偷的帮着家里,她身上的任何不舒服的症状,他都细心的记着,偷偷的送着药,偷偷帮她寻着名医,替她约好了时间去医治,她以为断开联系这么久,其实每一天,时彦都在偷偷的关怀着她们。
“阿姨,时彦是一个不会真笑的人。”
郝佳佳这么告诉她,她并没有替时彦说好话,也没有开解她:“时彦很冷漠,真的很冷漠,我认识时彦的时候,他同我保持很远的距离,他对我说,莫要涉入他人因果,他就算是在笑,他的眼睛也会很冷很冷。因为他已经不会真心的待自己好,他也不允许自己真心的笑一次了。”
时彦的母亲泪水长流,郝佳佳不停的跟她说着时彦的缺点,像是在抱怨,可是每一个缺点,她都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曾经她的时彦是多么开朗多么乐于助人,他就像个小天使一样,有他在的时候,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抚慰得暖洋洋的,曾几何时,她幸福的抱着时彦,心中充满着感恩,能够让她做时彦的母亲,让她每日都在快乐幸福里度过,是多么幸运。
福气,对,这个词,她曾经无数次心中浮现。
为什么要这样苛责一个自己从小视如己出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不存在的责任都推给那没半大的一个孩子,她手指抚摸过时彦无数次滴着泪整理的资料上,心如同被细针一遍遍的刺过。
内疚、自责、甚至有一种当场将温时彦抱进怀里的冲动。
“阿姨,时彦爱着时俊,爱着伯父,也爱着你,他爱这个家。”郝佳佳将温时彦母亲的握住,用手心里的温度温暖着她,“我不会劝人,也不想勉强你,只是人生在世很短很短,匆匆几十年,有的时候,意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我们都活着的时候,能不要留遗憾就别留遗憾啦,对不对?”
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想通了,这么多年了,时彦替她背了那么多年的责任,还有多少个十年?
所以这次她早早的就买好了菜,都是时彦喜欢的菜,一早就开始做菜了。
时彦的父亲惊喜到语无伦次:“你同意时彦回来啦?”
她安安静静的揉着面团,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的笑:“把孩子们早点叫回来,一起吃饺子看春晚,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过个年。”
时彦的父亲眼泪都溢了出来,他哽咽着哎哎哎应了好几声。
这个年,居然能够圆满起来,真是始料未及的幸福!
温时彦放下电话,惊喜到手足无措,他走来走去的在屋子里寻找可以带回去的东西。
“西洋参带回去吧,本来打算偷偷寄过去的,现在可以带回去了,虫草是我朋友帮我挑的,也可以亲手给妈了,还有这个……”他翻来翻去的,似乎不知道先打理哪一个了。
郝佳佳看着好笑,帮他把东西一样样的照着他的指示翻出来,堆在沙发上,一样样的替他打包起来。
温时彦突然停住了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转身,将忙碌着的郝佳佳一把从后面抱住了。
他抱得是那样的紧,手臂还带着点颤抖。
“佳佳,谢谢你,谢谢你。”
郝佳佳笑着伸手拍了拍他抱在腰上的手:“是阿姨体谅你,好好的过一个好年!家人都在身边,应该是很幸福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