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烧得昏昏沉沉,经过换睡衣的考验,花裴对这个赶不走的段河生稍稍放了心,得已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一早醒来是渴醒的,花裴感觉刮喉咙的刀子不是一把,而是千把万把。
“醒啦?”段河生殷勤地上来打个招呼,及时把吸管放进花裴的嘴里。
花裴强忍着疼痛喝了几口,侧脸看着窗外。天灰蒙蒙的,看不出有放晴的迹象。
“还在下雨吗?”
段河生点点头:“一时半会儿晴不了。”
花裴摸索着在床上找东西,段河生微微一笑,说:“现在是上午9点多。”
“可以帮我把手机充上电吗?”花裴有些不悦。
“你是要找谁吗?”段河生指了指,手机正在周会计的办公桌上充电。
“拿给我吧。”
段河生显得不大情愿,局促地再次问道:“你要找谁吗?或者你有什么事?我去帮你办?”
花裴怒目而视,一对大眼瞪得溜圆。
段河生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病有点加重,就先把其他事儿放一放,先治病要紧。”
花裴从被窝里伸出手来。
“拿过来!”
“我是为你好!”
“拿来!”
花裴的口吻不容拒绝。
“好吧。”段河生把手机递给花裴,“先说好,你可别后悔,也别发脾气!”
“哼!”花裴拿到手机就转过身去,懒得再看他一眼。心里积攒下来的那一点点好感,也在这一刻被冲淡得一无所剩。
“唉——”段河生一边叹气,一边在房间里踱步。
突然,花裴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然坐起来,一脸惊愕地看着手机。
“这……这……这算什么……”花裴嘴里结结巴巴地,她自己也不知道胡乱说些什么。
“唉,我这里也有!”
段河生却知道,他打开手机给花裴看。
花裴恨恨地瞪了段河生一眼,身子一软躺到床上,眼睛里立时浸满了泪水。
肖晴把孙洪进和黄雀的不雅照发到了一车间的管理群里。
一大早的,群里吵得乱糟糟。
“你发错地方啦,赶紧撤回去!”后边跟帖的张小伶提醒她一句。
肖晴发了几个坏笑表情,随后说:“撤不回去啦。”又说,“反正早晚要知道的,早死了这颗心也好。”
“她在生病啊!”
“那又怎么样?姓孙的都已经坐上火车离开荆州了,难道还能把这样一个吃着碗里占着锅里的流氓再去留下来?”
“那也等她身体好些再告诉她嘛。”
“她身体好着呢。就算有病,要么不下药,要么就下狠药!”
在花裴看来,这两个人在群里一唱一和,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照准了她这颗小心脏毫无顾忌地捅。
刀刀见血!
花裴一扬手,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哎——”段河生惊叫一声,急忙拣起来。“这下没得修了。”
手机屏幕摔了个粉碎。
段河生从药箱里找出一个针头来,把手机卡取了出来,随手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他把手机卡小心地收到抽屉里,还拍了拍手,看着躲在被子里啜泣的花裴,面含微笑,嘴里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是叹给花裴听的。
这些都在段河生的计划之中。
他得到的消息是孙洪进已经乘火车离开荆州,而他不能确定的是,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了解孙洪进,知道他是个虚荣的、不务实的、对事业和生活都没什么执着追求的年轻人。他认为一切都是为他准备好的,伸手可取唾手可得,其实生活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不用说饭还没熟,就算饭已经装到了碗里,你担保没人来抢吗?
只有一点让段河生担心,万一这个二二虎虎的人开窍了呢?不能保证他就不能突然间迷途知返。
现在花裴一怒之下把手机摔了,即便孙洪进幡然悔悟,他也失去了沟通的桥梁。毕竟,他联系不到花裴,总不至于把他的大尺度照片发给花老爷子吧。
回来当面忏悔?他没这个勇气!即便有,他也上不了这个楼。
在大华纺织厂,他一个同盟军都没有。
花裴哭累了,又睡着了。醒来之后,她温顺了很多。段河生给她打针,吃药、喂水,中午还吃了些流食。来者不拒。
看花裴的表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就算小便,也任由段河生把便盆垫到屁股底下,像个重病号一样,一任他侍候。
她没心情留意身体的异样,没喝多少水,一两个小时就上一次小便。
花裴要么就昏昏沉沉地睡,要么就侧身对着墙壁,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她也没留意到身边的异样,整整一天过去,竟然没有一个工友来房间里探望她。肖晴,张小伶,这些往日的闺蜜们,更是没来冒头。
并没有远隔千山万水,具体说是连一百米不到,抬步上楼就到。
或者,她已经留意到了,她是巴不得她们都不来。
这些照片肯定已经在大华厂疯传,大家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呢?
她本来是大华厂的公主,现在却活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话。
段河生乐见其成,任由花裴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
他脑子里空明如宙,把每个殷勤的细节拿捏到极为准确。他感觉到命运的女神正在向他微笑,那只点石成金的手指已经点到了他脑门上。
段河生脸上洋溢着得意的春风,欢快如一只麋鹿,楼上楼下一趟一趟地飞奔。拿药,打水,亲自在医务室熬米粥,把那只扁扁的医用便盆洗了又洗。
段河生急切地等待着黑夜降临。
只有在黑夜降临的时候,他的《攻心宝典》才能修炼下一重。
只有修成了下一重,才能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