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他也没有勇气亲口跟莫川说李二棒是他杀死的。

    他因为怕死，抽干了李二棒的血，唤醒了请仙面。

    哪怕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死，双手乱抓，抓住了李二棒，就像是抓到了能助他脱离苦海的生命稻草。

    他以李二棒的命，换来了请仙面的认可。

    这世道艰辛，杨花正没几个说的上话的人，点天灯的伙计其他人都怕。

    他们动不动就拿刀子划肚皮，取肝脏，祈求老爷们能赐予一些力量，一些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力量，能在这个世间挣扎求存的力量。

    莫川坐在杨花正身旁，两人面对着群山，思绪回到了以前在灯笼城的时候。

    那时的莫川是李管事手下，再到后来是莫管事。

    那个管事名不副实，所以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

    “还记得那白娘子镇吗，你怕是不知道，青风镇那条你见过的，没尾巴的青蛇，是他表哥。”

    “当初你就该跟我一起出城的，河娘与观音娘相斗，你非要留着，说能显忠心，能得重用。”

    “说是能立大功，可是那河娘呢，过河拆桥，何曾真心待过我等。”

    ……

    一夜过去，又是天明，清晨的风总是清凉的，凉嗖嗖的，不管是记忆里老存在的上辈子，还是这个世界。

    莫川也说累了，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他的身旁杨花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就这么一直坐到正午，阳光刺眼，莫川迷茫的看着前方。

    “川娃子，人已经走了，刚才山下来了一队跑趟的，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个姓杨的老爷请人书写，送到这座山头的。”

    黑脸娃子站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封信，

    对于杨花正，黑脸娃子很感激，感激他所做的一切。

    莫川听到有书信，缓慢起身，眼里恢复了些许清明。

    展开书信，莫川有些疑惑，这几日杨花正一直跟他一起，为什么非要以书信的形式，到底是要说什么。

    “莫兄弟，见字如面，我不会写字，便在城里寻会写字的先生写了。”

    信的开头，杨花正自嘲不会写字，但这年头会读书写字的其实不多。

    杨花正在信中又叮嘱了莫川一遍，让莫川一定要记住门道的诀窍，这说不定会是以后莫川对上许安，必胜的筹码。

    从此以后，莫川便不需要再害怕许安了，因为这个麻烦已经让他杨花正给拦下来了。

    信中杨花正颇为自豪，因为他觉得他很聪明，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聪明的一次。

    他在许安身上留下祸端，从而解决了一系列的麻烦。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自大冲动之人，杨花正在信里说道，写信的老头已经被他用迷魂术迷住。

    等写完这封信，就会忘记一切，不会给莫川留下任何麻烦。

    杨花正说，他在面对许安时候，许安说了许多古怪的话。

    许安偷莫川身躯的事他知道，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面对的许安，不是莫川嘴里说的那个。

    往生确实是陷阱，成为无垢之体，就仿佛……仿佛是为了成为别人的容器。

    因为那些存在过于诡秘强大，只有往生四次的无垢身躯，才能彻底承受住他们的降临。

    许安说自己来中州是为了重要的事，杨花正觉得，可能跟同类有关。

    往生是一场骗局，人从记事开始，就会被灌输往生的概念。

    人死后成灰，灰烬过后便是往生，这是一条永生之路。

    理论上来说白灰之人只能往生四次，但那个过程会无比缓慢。

    修为越高，往生越快，便有了食秽灰可添命的说法。

    本质上是为了让人也好，邪祟也好，自相残杀，加快往生的进程。

    往生一次，便可提高自身天赋，并且寿命刷新。

    如此一来，也应和了现代往生者所追求的永生之路。

    秽灰的运用太巧妙了，巧妙的满足了各种人对活下去的幻想。

    生死人肉白骨，往生后便如再活一世，宛若永生。

    秽灰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那大石头村的人虽说身怀养魂法这样的重宝，但只是寻常百姓家，对具体的时间并没有概念。

    再者自己难道真的是第一个往生四次的人吗？

    还有就是秽灰有如此妙用，这如果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那收债者们收债，又是这局中的哪一部分，起到了什么作用？

    那些收债者如此惧怕的他们，会是什么？

    更早一批来到这方世界，属于神话里的神明吗？

    还是说更早一批过来的神话人物，也在这场算计之中，也是被精心策划好了的？

    “没有人能幸免，都在局中，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会遇上他们。”

    “所以到最后，都会成为他们的容器。”

    “他们也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杨花正说着自己的猜测，信里他说这些话他原本可以亲口告诉莫川，但他没有。

    因为他总觉得还有希望，觉得自己说不定能活。

    如果他死了，那么这封信就会交到莫川手中，那个写信的老先生，会在他自觉确实活不下去后，才会迷迷糊糊的找跑趟的送信。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念想。

    “观音娘如此待我，我也不曾害她，因为我时常疯癫，不清醒，如果我将观音娘除去，我怕我会忘记。”

    “我怕我会记混，会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观音娘，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所以我一直留着他。”

    “现在我死了，我觉得……她也该死才行。”

    最后，杨花正提到了莫川传给他的养魂法，他说他念叨一阵，确实发现有用，但因为身体不在，魂魄残缺，所以只能让他能多活着时间罢了，并不能让他魂灵不灭。

    他请莫川将他埋在这处好山好水的地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没法选，死后他要自己选死在哪。

    莫川合上信，随了杨花正的意，将那脸面埋在这处山中。

    一行人从山里下来，情绪都有些低落。

    莫川回头看向杨花正埋着的山峰，隐隐约约看到一道人影站在那。

    他急忙又回去，却是没有发现人影，等他下了山，又看到那人影存在。

    “眼花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