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余晓走了还没多久,李澄策本意是拿出笔到屋里把赶尸人的记载补一补的,但是走到一半,发现江吟没进来。
她靠在客栈外的树旁,瞥着余晓的背影。
李澄策看到了她眼底流转的暗红。
他知道他的这个师姐是魔神,也知道她有窥探凡人未来的能力,几乎是看到江吟盯着余晓的时候,李澄策就知道江吟在做什么了。
但是李澄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是神,对于别人的命数,还是知道的不要太清楚为好,免得介入因果,所以他也没去问,还是江吟招手把他唤过来的。
“怎么了?”李澄策书卷都拿在手里了,仰着头看着江吟问道。
“你就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江吟嘴里还含着糖,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开口道:“你还真的要学成书呆子啊?”
“师姐……”李澄策听着江吟不正经的调侃,无语了。
“你都拿到无观镜了。”江吟道:“有些事情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
李澄策很清楚,他能获得无观镜,肯定有江吟的帮助。
他的机缘确实不差,但是他自己什么实力他自己还是知道的。
就算他的本命法器和无观镜的原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修士,不可能收得住无观镜这种上古神器。
江吟应该留了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所以那个神器被镇住了,没有反噬他。
“那你看到了什么?”李澄策虽然嘴上一直说江吟不怎么靠谱,但是却对她却拥有着完全信任,哪怕江吟是魔神,他仍旧觉得他的师姐不会害他。
所以江吟说他可以知道,他就问了。
结果他问了,江吟却突然笑了起来,拍他的头道:“我没看到什么,刚刚逗你玩呢。”
李澄策:“……”
当时李澄策只有两个感受。
第一个:他师姐今天心情不错,所以闲的没事又开始不正经了。
第二个:无语。
他是真的很无语,但是也懒得和这个不靠谱的师姐计较,白眼一翻,拿着自己的书打算走人。
江吟又开口了,她漫不经心道:“我其实看到了, 刚刚骗你呢。”
李澄策:“……”
有那么一瞬间,他挺佩服时泽的。
江吟看李澄策无语地转头望着她,没忍住乐道:“你怎么还越来越好骗了?走这么一路,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是这一路我不跟着你,你是不是得被骗干净了?”江吟挑眉看着他。
李澄策面无表情:“不会,我穷。”
一穷二白,身上都没几块铜板,除了你这种闲的没事的人,才不会有人来骗我。
我也没那么傻,会相信别人。
“行吧。”江吟看这小孩绷着脸,弯弯眼睛:“其实也没什么,你日后还会见到她的。”
江吟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在京城。”
如果是以前的燕漾在这里,可能会产生余晓率领尸体攻打尚书府,谋权篡位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站在这里的是李澄策。
他很敏感地抓住了江吟补的那一句话,带着疑惑望向江吟。
江吟知道他猜到了,悠悠道:“命数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
余晓出身贵胄,是尚书府的嫡女,离经叛道,逃出家门,追求自由,然而拜个师傅,却又是国师的弟子,还是逃不开。
命数注定她还会回到那个她逃出来的地方。
李澄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大抵是李澄策的表情变得有点儿凝重,把江吟看笑了:“人和神不一样,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她敲了一下小少年的头,然后慢悠悠地往客栈走,她没有去评价余晓出逃是否正确,而是道:“无论过得怎么样,吃多少苦,命运顺遂又或是坎坷,她自己觉得开心,觉得值得就行了呗。”
命数天定,路却为人选,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映射着他从出生到长大经历的所有事情。
那些事情会影响他的性格,影响他对这件事情的判断,从而影响他的选择。
江吟虽然闲的没事会去窥探那些人的未来,但是她一直没怎么插过手。
可能因为很小的时候,某个老头子曾经念叨过吧。
“你又不是人家,没经历过人家的事情,你凭什么论人家的是非。”老乞丐拿着他那根破棍子敲瓷碗,听着说书先生念叨,翻了个白眼:“人呐……”
善恶恩仇,因果自有天断。
李澄策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魔眼里的世界?
在世人的眼里,魔是一种不遮掩自己的欲望,放纵自己的恶念,自由放肆毫无底线的生物。他们没有道德,生性残忍冷血。
所以他们被人畏惧。
江吟是魔,但是她却又没有世人说得那么嗜血邪恶,她也许对很多东西都冷淡,但是李澄策想,如果他也活了这么多年,也许也会和他的师姐一样。
而且,他从来没有从他的师姐身上看到过极端的恶念,甚至,他觉得江吟因为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开,所以要比一些经受教养长大的人做事还要……
干净漂亮?
他的师姐,确实与众不同。
李澄策想了一下,觉得他的师姐说得还是不错的,于是便也没再板着脸,到客栈找了个地方补书了。
然后燕漾就来了。
燕漾听得懂李澄策的意思,抿了下唇,低垂下了眼睛,焉巴道:“我是不是前几年太顺风顺水了啊,所以才把运气都用完了。”
小少爷向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先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不想长大也被迫成长了。
然而从无观镜中走出,无论别人怎么劝导,他一开始有多崩溃发疯,他现在都要装成若无其事。
他必须要成长,即使那件事是他心底的一个疙瘩,越不过去,他也只能藏着,往前走,把那个东西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可是无论怎么练剑,总有无力的时候。
李澄策瞧见这人跟只失落的大型犬科动物一样,无语了片刻,叹口气:“你还是去找沈余念吧。”
你在这儿再怎么可怜,我也不心疼啊。
你还是别打扰我补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