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R区的途中，阿德搞清楚了几件事情——一是康纳德疑似被人谋杀，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有个名叫克利奥的医生，已经带走了康纳德的部分器官进行检测；二是‘斯坦福撞车事件’的真相；三是昆迪·卡特的性格特点与一些基本的社会关系，他的交际圈很窄，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性格孤僻，自卑懦弱，不善交际，在单位的人缘十分一般，工作近十五年，如果不是上任署长在临退休前将他提拔到了课长的位置，估计他这辈子，只能做个最基础的课员了。

    他和斯坦福撞车事件的真凶确实很像。杀死大人双亲的凶手……阿德一边看着他的资料一边心想，湮灭派的狂热信徒，不懂尊重生命的癫疯之人，为了所谓的‘新世界’，可以致任何人于死地的精神病患。

    资料下方，是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阿尔杰记录下来的问询笔记——

    阿尔杰：“有关这份账单上的资金往来，还烦请您解释一下。”

    昆迪（礼貌的笑或者讨好的笑？）：“是高利贷。我前妻刚同我离婚，她一直在催我把房子处理掉，然后把她应得的那一份尽快交给她。但我那套房产所在的小区距离区中心太远，又因为太过老旧，所以一直没能卖出去。我前妻催得紧，而我手头又没有那么多资金，于是便同康纳德借了钱。利息还挺高的，不过，呵呵，不用什么抵押物，而且也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我已经还了六个月左右。这个月的钱，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阿尔杰：“康纳德为什么要分多次转账？”

    昆迪：“为了避免监管，这是我个人要求的。突然有特别大的金额进入我的账户，你们一定会注意到的。虽然是高利贷，并不是什么贪污受贿的钱，但我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阿尔杰：“银行流水有吗？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昆迪：“可以。”

    阿尔杰在此处记录：银行流水确实有近三个月的还款记录。

    阿尔杰：“好，了解了。卡特先生，打扰了。”

    昆迪（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个事情想咨询一下。”

    阿尔杰：“请说。”

    昆迪（眼睛里有期盼的光流出）：“那这份高利贷……我还用继续还吗？毕竟那个人，都已经死了……”

    阿尔杰：“属于康纳德违法所得的部分，我们会依法追缴——也就是本金那一部分。”

    昆迪（眼神重新黯淡）：“好的，明白了。”

    单从记录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阿尔杰后续记录道：他准备去他前妻那里，做进一步的调查。

    阿德继续向下翻。接下来，是昆迪的家庭成员信息。

    父，劳勃·卡特，现年七十一岁，前梅尔普森精密仪器产业工人，已退休，现居住于R区新雪莉港6号楼404室。

    母，多兰·卡特，十年前病故，前梅尔普森精密仪器财务科出纳。婚后离职，成为家庭主妇。

    前妻，奥尔瑟雅·帕帕斯，三十九岁，R区教会女子中学教师。

    阿德不禁摇摇头，他心想：目前所能获知的信息，都证明不了昆迪·卡特与湮灭派有任何关联。怪不得斯雷哥想全方位地监视他……算了，先不拼接线索了，还是先把流氓扮演好吧。

    嗨，哥们，咋了，屎吃多了？嗨，蠢蛋，你他妈瞅啥呢？嗨，老子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妈，没人会惯着你……

    呃，我是个被绿的小混混……我应该表现得特别愤怒才行。

    ……

    当落日的余晖洒在满是斑痕的墙体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R区卫生署并不大，一栋二层建筑，外加走个几十米便可以走出门外的小院。接待室里有两名保安，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一个在玩手表，一个在打电话。

    按照剧本，阿德来到正门前，然后双手插兜，反戴鸭舌帽，像个二流子似的在旁边溜达起来。

    我是上来就骂呢，还是先找个茬？大多数的流氓会怎么做？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

    呃，关键我也没被绿过啊……完了，完全融不进角色里……任务不会被我搞砸了吧……不行，我得刺激一下自己……仔细回忆一下，当初柏妮丝被人抢走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阳光，午后，两个手拉手的甜蜜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男孩是加尔，女孩是柏妮丝。阿德孤独地站在玻璃窗内，看着他们逐渐远处的背影。那天，柏妮丝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和一双配有蕾丝缎带的皮鞋，她就像他梦中的公主一样美丽，可她的王子，却已经换成了加尔。加尔比他高，比他帅，还比他有绅士风度，所以他只能自惭形秽。他感觉自己就像荆棘园中的杂草，既不出彩，也不鲜亮，甚至还有一些丑陋。当时的他，是那么渴望成为加尔。他也想拉柏妮丝的手，他也想和她走得那么近，他还想去城堡中，继续为她扮演骑士的角色。他只有伤心，根本没有愤怒。

    他越想越难过，想要挤出的怒火，却一点都无。阿德连忙摇摇头，试图将这段多年前的往事，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可它就像被沾上了胶水似的，黏糊糊地粘在他的回忆上，始终不肯离去。

    他痛苦地想：如果我真被绿了……估计我也不会生气……而是会……放她自由……一定是我不够好，她才会离开我的……我不会争，也不会求，我只会逃……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越来越多的人声、引擎发动声、女孩欢笑的动静、挥手道别的声音等，一一响起。他回过头，看到卫生署的铁闸门正在开启。他看到了他们下班的场景。男男女女，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地走出大楼。

    “目标出现。阿德，上，骂他！”斯雷的声音也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耳机里。

    阿德粗略寻找了一下，便发现了面无表情，正走向一台c-377代步车的昆迪·卡特。

    可是骂什么呢？阿德不禁愣住。嗨，哥们，就是你给我戴了绿帽子？不行吧，我好像是来搞笑的，并不是来找茬的……那这个呢——你他妈屎吃多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呃，好像也不行，没个前因，没个后果的，我好像是个神经病……

    昆迪·卡特已经打开车门。

    斯雷焦急问道，“阿德，你干什么呢？”

    阿德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怎么骂……我进入不了状态……我……我没被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