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种训练,都是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差不多花了四天时间,军中所有人才算是勉强掌握了“战场包扎”的诀要。
第五天,也就是他们来到洛阳的第七天,五月十八,当天一早,有士兵来禀报,说:“营外有两人带来‘留守府’口信,让我们派人去办理入关文书。”
“那他们人呢?”谢岩问。
士兵道:“来人自称还有别的地方要去,直接骑马走了。”
谢岩稍加思索后道:“你去把这个情况告诉林运,就说我请他再去一趟‘留守府’。”
林运没有推辞,他派人过来和谢岩说了一声之后,就带着两个人直接进了“洛阳”。
谢岩也没闲着,他让人传令下去,收拾东西,准备开拔。
天,刚刚有点黑下来,林运回来了,让人吃惊的是,他居然还带回来一百贯钱,众人见状,均纷纷问起钱的来路。
林运告诉大家:“钱是’留守府‘给的,专门用来奖励谢校尉找出‘赌坊凶案’真凶!”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
冯宝反应最快,立刻问谢岩,当天和那队正到底说了什么。
谢岩道:“其实只是猜测,那李二福目光闪烁,不似善类,加上我发现此人左右双手虎口,都生有茧,要么是劳作所致,要么就是此人双手都可握刀,我把这些情况告诉那队正,叫他去查一下李二福此人,另外再查一下死伤者的伤口,其他就没有了。既然凶案告破,‘留守府’又有赏赐发下来,可见我的猜测无误,真凶定然是那李二福。”
“我早就觉得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冯宝恨恨地道:“好在他被抓住了,要是被他逃脱,真是不甘心。”
谢岩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像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诸位不要再为这种败类感叹啦,快些开饭吧,咱家肚子都开始叫了!”
王福来一语唤醒众人,赶紧把什么李二福扔到九霄云外,吃饭才是正理。
饭后,众人谈笑一阵之后,皆各自回去安寝,明日,将开启回长安的最后路程。
次日天刚亮,众军收拾妥当后即拔营而去,先向北行十里,后向西北方向行军,直至过了午时,才走上去“长安”的官道。
沿官道向西,一路山岭众多,林木茂密,远眺之下,郁郁葱葱,令人心境大好。
由于时近五月下,夏季将至,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头顶烈日行军,已成为一件艰苦的事,故行至一条河边时,谢岩让众军停下,沿河边休息,打算待日头低些再上路。
这是一个没有污染的时代,天是极蓝,水是极清,山是极绿,如此自然美景之下,却有人干着大煞风景的事。
谁?冯宝也!
冯宝脱去衣衫,光着膀子,穿着他保留下来,仅存的几样后世“记念品”之一的平底短裤,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下就往河里跳去。
北人不习水性,更没见过什么“自由泳”、“蛙泳”、“仰泳”之类的游水方式,他们看见冯宝在水里欢快地游水,心里那个又惊又羡啊,许多人站在岸边,冲着冯宝又是呼喊又是起哄的,那叫一个热闹啊!
“下来啊!”冯宝在河中挥手,同时冲着谢岩大喊道:“水很清,很舒服!”
其实谢岩也是游泳高手,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替别人着想。
谢岩叫过来一名士兵,道:“传令全军,趁着天热,想下水的就下,会水的可以游,不会水的只能在水里泡。”
命令一经传达,众军士里,许多人马上放下手中武器,开始卸甲脱衣,他们可没短裤,一个个脱得赤条条地就往水里跳……
谢岩大约看了一下,发现好像没有一个会游泳的,反而放心了起来,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胆子就小,自然更安全些。
既然不打算很快上路,谢岩便让人在树下搭好一个凉蓬,并招呼没有下水的王福来和几名官员过来。
“诸位怎不下水凉快一下?”谢岩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裴士峰道:“这天还没那么热吧,歇歇脚,喝些水,足够了。”
谢岩等士兵给每人倒上一杯水后,才说:“其实游水,不仅可锻炼身体,也是一项技能,很有用处,我觉得诸位日后不妨学学,有益无害。”
谢岩见众官员表面点头称“是”,可那神色,怎么看都是在敷衍,他也不再多加解释,知道古人有些习惯和看法,决不会是一朝一夕可改变的,就换个话题道:“我们面前这条河是什么河?”
“应该是‘涧河’吧。”裴士峰的语气并不是太肯定,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一名禁兵军官,看样子是在等他接话。
“是‘涧河’!”那名军官马上接过来说道:“此河通‘洛水’,而入‘洛阳’城。”
“那我们现在所处还是在‘洛阳’范围之内?”谢岩很好奇地问,在他印象里,古代的城市,不应该有这么大啊。
“现在倒是可以算‘洛阳’之内。”那名军官又道:“此地应是‘新安县’,前隋时置‘谷州’治下,陛下后来将此地划于‘洛阳’治下。”
“原来如此”谢岩微微点首,后又对那军官道:“请问如何称呼?”
“队正程务忠!”
“程务忠?”谢岩心里默念一下,又回忆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谢岩没有多问,他奉行不知道不要紧,决不没事问出点事来的原则,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
“谢校尉似乎对这一带很有兴趣?”这回轮到程务忠问了。
谢岩笑了笑,心说:“我就是随意聊天,哪来什么兴趣。”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啊,他故作沉吟后道:“我看此地,邻近官道,河通‘洛水’……”说着又用手指了一下东北面的一座山丘,继续说道:“那里又有高地,是一片可供发展的好地方。”
众人还在等谢岩说下去,却不知道没了下文,他们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感觉出来这“好地方”好在哪里?更不懂“可供发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碍于情面,无人再问罢了。
冯宝从水里上来了,石子很细心地先递上一块白布,然后拿过衣衫捧在手里,等冯宝来取。
冯宝很痛快地脱光后,用白布擦干全身,再把衣衫把身上一套,而后将内裤的水拧干,交给石子道:“找个地方,晾干。”
石子早就见识过谢岩和冯宝穿的内裤,也偷偷试过,很舒服,也很好,所以他也很想要一条那种看起来样式很古怪的东西,可是他们没一个会织补,这事就一直耽误下来了。
石子不觉得奇怪的东西,在那些军汉眼中可就觉得奇怪了,穿在冯宝身上,他们不敢问,但在石子手上,他们就没了顾虑,几个胆子大点的,不仅问,还拿上手看了看。至于这些人是不是记下样式,回家找自已婆娘给做一个,石子是无法知道的,他只晓得,到“长安”后,自己找人做一条才是要紧的。
歇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直到申时,谢岩觉得温度开始有些下降,便下令全军,收拾好,准备上路。
众军正整理衣甲,收拾东西时,西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得得……”马蹄声。
中原腹地,又非战时,官道上人来车往,几乎无人纵马急驰,即使如谢岩他们行军,也很少直接走在官道上,多是沿路而缓行,似这般密集而急促地马蹄声,出现在这里,实在太令人奇怪。
“约在十骑。”身为骑兵军官,裴士峰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数字。
既然人数不多,当然也就没了警戒的必要,但是众军还是很好奇,一起停下将目光投向西边。
须臾,众人眼中出现一小队骑兵,共有八骑,俱是禁兵装束,每人背一黄色包袱,一路驾马急驰,令路上行人无不纷纷避让。
“这是宫中急报。”王福来特有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宫中急报?”谢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是李世民死了吧?”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要是皇帝死了,这些人怎么也得穿白衣白甲吧,不应该是这份装束才对。”
谢岩怎么想,并无人关心,至于这一队“宫中急报”,在众人眼里,其实也平常的很,毕竟这类“急报”时常都有,特别是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更不稀奇。
因此,在“急报马队”驰过后,在一片平静之中,众军再度上路,按照以往一贯的节奏,缓慢地向“长安”而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刚刚那队“急报”,确实是有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传至“洛阳”——李靖,离世了。
大唐军功最为卓著,战功最为显赫的将领,也是整个中国历史中,最杰出的军事统帅之一的李靖,于“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十八”(即公元年七月二日)离世。
这位“击灭东突厥、远征吐谷浑”的盖世名将,生前官拜“尚书右仆射”,爵封“卫国公”,死后追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剑、羽葆、鼓吹,赐谥号“景武”,陪葬“昭陵”,可谓“生荣死哀”!
历史名人的离去,仅仅只能代表曾经,无论谢岩他们知道与否,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未来,却是由活着的人书写的!
差不多五天后,谢岩他们抵达“关中”的东大门——“潼关”。
谢岩知道,数十年后,“安史之乱”即是由此攻入“长安”,从而事实上造成唐王朝的衰败,直至最后的灭亡。
“自己来了,历史会发生改变吗?”面对雄关,谢岩问自己。
无数次夜里醒来,无数次问过自己,哪怕它一直、或者永远萦绕在谢岩心头,但是他始终没法回答,或许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总有人会来打扰!还没等谢岩继续“感慨”下去,前去关口交付文书的士兵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卫国公李靖”的死讯。
“李靖死了?”冯宝瞪着眼睛盯着谢岩,心里却在叫道:“那李世民也快了啊!”
谢岩当然知道冯宝的意思,当初他们两个人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虽然不记得具体时间,但是冯宝曾经说过:“印象中,李世民死于李靖后八天。”
谢岩暗自算算时间,李靖死于“五月十八”,那李世民应该是“五月二十六”驾崩,而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三”,换句话说,三天后,李世民就驾崩了!
想清楚这些,谢岩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潼关”到“长安”,快速行军,两到三天足够,慢一些,四到五天,那么,究竟是赶在李世民死前进“长安”好,还是死后再进“长安”好呢?
谢岩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找冯宝商量商量。
直到众军走出“潼关”,行至野外,谢岩才找到一个可以单独和冯宝说话的机会,并且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冯宝还是和过去一样,说:“你拿主意吧,我觉得没区别。”
谢岩自己也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同,想来想去,还是当作什么事没发生最好,按步就班地保持平常的行军速度,缓慢西行。
“五月二十六”到了,此时谢岩距离“长安”不到百里,站在高处,遥望目中隐约可现的大唐都城,他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今天,中国最伟大的帝王之一,唐太宗李世民,即将走完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自己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历史时刻,但是他明白,自己将迎来一个新时代。
当“翠微宫含风殿”传出“皇帝驾崩”的声音时,宫中哭声四起,哀嚎遍地……
谢岩他们看不到,听不到,直到他们距离“长安”仅三十里,被全身白衣白甲的“右武卫”军拦下时,才知道,皇帝陛下,离开了他的子民,回归上天了。
一时间,谢岩军中哭声四起,王福来更是撕心裂肺的嚎丧,那模样,比死了亲爹还痛!
不管理解不理解,谢岩和冯宝也都得混在人群一起哭,怎么说也不能让人感觉是无所谓的态度才成。
哭了好一会儿后,王福来和禁兵纷纷上马离开,他们需要第一时间进“长安”。
而谢岩他们,却不能进城,必须先派人入城去“兵部”缴令后,再由“兵部”来安排。
谢岩本也没打算在这个特殊时期进“长安”,既然让人给拦下了,那刚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在城外找个地方扎下营地。
第二天,谢岩让林运进城去“兵部”,可还没等多久,却见林运又回来了,并说:“‘右武卫’说了,奉上命,任何城外诸军,不得入内。”
这算什么事,到了“长安”,却不给进。
实际上,谢岩他们并不知道,李世民崩于“翠微宫含风殿”,而“翠微宫”并不在“长安”城中,它是皇帝的避暑“行宫”,在“长安”城南约四十里处。
老皇帝死了,新皇帝还未来得及正式即位,怎么可能会让不相干的军队进入“长安”呢?这是一条禁忌。
不得已之下,谢岩他们只能先继续在野外营地里住着,然后每天早上派人去看看,“右武卫”的人走了没有,这或许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了。
四天后,即六月一日,李治在“太极殿”即皇帝位,时年二十二岁。
从第二天,即六月二日起,封锁各路的十六卫大军,接令撤回,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长安”城又回到了平时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