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费真自从答应给心上人做妾,就已经明白,此后余生,她对大娘子,要尊之,敬之,侍之,不能懈怠。今日,从老夫人口中再次听到,不过是意念深刻一些罢。
她暗暗安慰自己:我只要平川哥哥的真心实意,什么名分,不过是浮山之云,水月之貌。
所以,她口里答应得很爽快。
“不枉川儿恋你一场”,老夫人点头,用眼默示,申姑姑带费真去拜大娘子。
费真恭敬地向婆婆行过礼,由申姑姑带着,去大娘子董素珍的小院。
早有家仆飞奔到大娘子的庭院,在院门口传道:“少奶奶,新人来拜。”
费真跟在申姑姑身后,步履忐忑,惶恐不安,进院过庭,来到大娘子的厅堂。
费真后一步进厅,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绊了一下,只见厅内一片狼藉:茶盘、茶杯、茶叶碎在地上,桌椅或倒,或斜,或缺……通往卧室的隔帘,被撕得七零八落,像秋霜的杨柳。
平川两眼充血,左脸上两道指痕,定是少奶奶董素珍的杰作。
(二)
小六子、小红、晴儿忙着收拾,少奶奶头发散乱,双手叉腰,喘着气,脸上几道泪痕,像夏雨冲刷过的荒脊。
申姑姑一见,叫平川和费真移步门外稍候。平川拉上费真,大步跨出大厅,说:“不要见这个蛮人,回去。”
“孟平川,你敢。”少奶奶向平川冲去,被申姑姑挡住。
“求求你,我们在门外等着吧。”费真拖住平川,央求道:“不要失礼数。”
平川看见费真哀求的眼光,不由得不答应。
“少奶奶,快收拾妥当!见新妇。”申姑姑一面半拥半推着少夫人,到梳妆台前,一面叫小红,给少奶奶净面梳妆。
“他们孟家欺负我一人,合着你一个下人,也来欺负我不成?”少夫人手指着申姑姑的鼻子,吼道。
“少奶奶言重了,”不待少奶奶骂完,申姑姑打断她的话:“你受了委屈,奴婢们都知道,可你得理不饶人,只顾吵闹,失礼的反倒是你了。”
“你想想,不说少爷是未来的储君,就是平常人家,哪家没有三妻四妾,人家就不活了,少奶奶,奴婢劝你,守好你的身子,再生一个子嗣,这后院还是你说了算,何必为一个侍妾生气。”
“莫要吵闹了,传出去,别家反倒说你,善妒,不贤惠。今日忍一忍,今后的路才顺畅。”
申姑姑是老夫人都尊重的人,地位不是少夫人说的下人,她一身武艺,到老夫人身边护驾,原是报答,老夫人的父亲李克用,对她一家的救命之恩。
(三)
申姑姑本名叫申瑶,其父在魏博牙军任一校尉(今少校军衔)。
所谓的牙军,是指安史之乱过后,唐肃宗(公元756—762)时候,重用的宦官田承嗣,为了巩固权力,便“招募军中子弟,置之部下,号曰牙军。”
这些牙军娇宠成惯,势力之大,连魏博镇主帅也不能控制,历经200年后,这批骄兵悍将,更加肆无忌惮,把魏博主帅的任命,也控制在手里:“变异主帅,有同儿戏”。
当时,朱温要窜唐,把魏博牙军视为隐患,便暗中与魏博主帅罗绍威联合,屠之。
朱温军中有申瑶家的人,她们提前得到消息,举家逃出,走投无路之时,跑到李克用(朱温的对头,老夫人的父亲)军中,被后者收留庇护。
今日,申姑姑耐着性子,劝慰少夫人董素珍,叫她忍一忍,少夫人是蛮横惯了,怼道:“为啥我要忍,这贱人是哪家的?我定叫爹爹,灭她满门。”
“你爹不会帮你的,你爹的后院,不也是妻妾成群吗?”申姑姑嘴里说道,心里却想:“可怜的孩子,你爹早死了,想帮也帮不了你。”
“那我就看着这对狗男女,成双成对,话都不能说?”董素珍心有不甘。
“少奶奶,你现在对她最好的惩罚,是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你有两个孩子,你的地位就牢固了,今后母以子贵,就再来10人、20人,你还是少爷的正妻,今后的太子妃,你要清醒呀。”
(四)
道理与老夫人说得无二,董素珍想明白,也是瞬间的事。
她是将门之后,虽然是嫡女,父母宠爱有加,但爹爹是一介莽夫,后院纳妾也近十人,母亲的冤屈愤懑,她从小看在眼里,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她从小身处其中。
夫君背着她纳妾,这一口恶气,她一定会加倍偿还。
想通了,她立马换了脸,对申姑姑道:
“我听你的,姑姑,之前对你的冲撞,还望海涵,今后望姑姑,看在孟氏后裔的份上,多多助我。”
孟平川和费真在门外等候,久久不见有人来唤,平川有气,想转身离开,被费真拉住:“平川哥哥要沉住气,忍一时风平浪静。”
一炷香的工夫,小红到门口请公子入厅,少许,又叫费真入厅。
费真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低着头,徐徐地向分坐在雕花椅上的,孟平川和董素珍走去。
行至相距两尺有余,便跪下伏地,先拜左侧的孟平川:“少爷晨安”。
再拜坐在右侧的董素珍:“少奶奶晨安”。
“哼!”,董氏轻哼了一声,看见费真貌美如花,恨不得上前吃了这个妖女,好在,立在她身侧的申姑姑,轻轻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按下怒火。
这时,侍女小红,用精雕托盘端上,两杯刚砌的茶,费真双手捧起一杯,举到眉间,递与平川,平川双眼带笑,身体微微前倾,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口,轻轻放在右侧的茶几上。
费真另捧茶,举到眉心,敬于董氏面前,“请大娘子喝茶。”
董素珍斜瞄她一眼,嘴角上扬,眼露凶光,吐了一口气,接过茶杯,喝一口,“呀,你想烫死我呀!”她狠狠地将茶杯砸向费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