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凤儿、小安子,给雪儿把饭菜热上,端上来。”费真说:“尝尝,才知道真假。”
雪儿趴在书几上,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费真也不管她,兀自忙着描摹柳公的字。
“夫人,雪儿真心佩服你,自第一天见你有过慌乱,后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我曾听我奶奶说,这就叫定力,她说有定力的人,就是干大事的人。”
“古时候蜀国有一位大臣叫孔明,他说过一句话:宁静致远。”费真放下笔,说道:“何意呢?就是心静下来,方能走得更远。”
“太深奥了,雪儿不懂,雪儿只想好好活着。”雪儿说。
“对,自己好好活着,自己身边的人好好活着,爱自己的人好好活着,自己爱的人好好活着,就是这么简单,可是……”
“夫人,饭菜端来了,放书房吃吗?”凤儿问。
“好”。
费真和雪儿把书房的书桌收拾干净,端上饭菜,费真在书架最上层,拿出一瓶酒。
“还要喝酒?”雪儿有些意外。
“喝,这瓶女儿红,是一瓶老酒了,是我嫁入孟府的时候,父母送我的,喝得只剩下这一小瓶了,雪儿进书房的时候,就没闻见这香气,沉了三十几年。”
“奴婢早就想问了,在书房的香,像是书的香,还有墨香,又像是酒香,奴婢告诉你吧,我们北方,冬日里冷得滴水成冰,我们就喝酒暖身子,所以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会喝酒。”
“不像你们中原,什么桂花酒,杏花酒,我这个酒,是我们属地的芙蓉花酿造的,是一种淡雅、清幽的香。”费真说:“这碗回锅肉,是我亲自做的,你先尝尝。”
(二)
“真的,夫人?”雪儿拿上筷子,夹一块放进嘴里,边吃边说:“这么好吃的肉,奴婢平生第一次吃到。”
“好吃就多吃一点”,费真说。
两人边喝边谈,雪儿有北方人的豪爽,几杯酒下肚,就把心里藏的活,一股脑倒出来。
“夫人,我先前搞不懂,为啥皇上派了这许多人来接你,劳民伤财的,如今我是懂了,你不仅长得好看,你心地还好,又有文化,若我是皇上,我也会喜欢你。”
“雪儿,此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可不要在外瞎说,听说你们的皇帝,治军严明,驮下也严诃,晓得了?”费真说。
“晓得了,讲真的,你比我父母对我还好,我过去在老家,父母从未给我好脸色,把我卖进宫里当奴婢,说是好去处,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我们这些奴婢,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谁还会瞧得上?”
“夫人,你这么好的人,可是生错了地方,若是在中原,就无国破家亡的惨状。”
“这孩子,我可听说,宋朝立国也刚刚四年,以我这个年龄,亡了三次国了,所以中原的百姓,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我还过了三十九年的安生日子。”费真的酒量,比雪儿的大,雪儿喝得舌头都不直了,她还明明白白的。
“你不知道,我长到16岁,见过多少死人呀!没见过今日这么惨的,现在想起来,我都想吐。”雪儿说。
“雪儿,你今日见到谁死了?”雪儿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把费真震得头脑发懵,“皇上还是太子?”她的心口像被什么压住,忍不住想大声喊叫。
“唉,一个女人。”雪儿醉眼蒙眬地说:“一个,一个漂亮的女人。”
“哦,女人”,费真紧咬嘴唇,呼出一口闷气,缓缓说道。
(三)
她突然想到,表面看似有城府的雪儿,其实很单纯,自己应该把她笼络过来,作为贴心之人,于是,走到门口,恍然间发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果然,有人在门口偷听,她几步快走到厅里,见凤儿在擦茶几,便上去拉起凤儿,说:“凤儿,走,一起喝酒。”
“夫人,凤儿不喝酒。”凤儿立马拒绝。
“哎,不喝酒给我们倒酒。”费真拉着凤儿的手不放,硬把她扯进书房,关上门,说:“你俩是我房里的丫头,你们可知道,我从未将丫头视为自己的奴婢,你们也是苦孩子,我信佛,信众生平等,没有高贵之人,只有平等的心,你们俩若愿意,人前,我是你们的主子,人后,你们俩是我的妹妹,可好?”
“凤儿不敢高攀”,凤儿回答。
“这有何敢不敢的?”雪儿摇摆着,上来拉凤儿:“这是夫人看得上咱们,行,我同意。”
“雪儿姐姐,你未说醉话吧?”凤儿给雪儿斟上茶,后者一口便干。
“我清醒得很,夫人的酒放久了,这是陈年老酒,这一点,我清醒得很。”雪儿点了点凤儿的脸,说:“夫人,也是可怜,这一去宋国,3000多里呢,人生地不熟的,就靠我俩罩住,我俩不帮她,谁来帮她?是不是这个理?是不是?”
“是”,凤儿不得不点头。
“雪儿,谢谢你。”费真眼眶湿润,说:“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此去开封,多你两位朋友,我就不会孤单了。”
(四)
“凤儿,也谢谢你,我知道,你很害怕,怕皇上知道你们与我交心,责罚你们,相信我,虽说我是亡国妇,可我也有赤子心,懂得忠孝仁义,绝不出卖朋友。”费真说。
“凤儿晓得了,你们今晚饮酒之事,凤儿绝不向外透露半个字,你们放心,否则,不得好死。”凤儿发誓道。
“没有那么严重,我相信你,即使将军知道了,他也不会惩戒我们,我可是皇上要见的人。”费真宽慰道。
“凤儿明白”,凤儿心机颇重,理解费真的话外之音,如今去告发雪儿,自己怕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让人笑话,于是便顺水推舟,做一回人情。
她与雪儿当日当值,一人守在门外,一人睡在床前,当天晚上,费真给雪儿脱去鞋子,让她睡在自己身边。
她深知,要想生存,广结善缘,平等待人,方能收获朋友,朋友多了,路就宽广了,她过去这样做,今后更要坚持这一原则。
费真躺在雪儿的身边,迷迷糊糊睡了一晚,次日一早,她被雪儿压抑的叫声惊醒。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费真吓得一激灵,翻身坐起来。
“夫人,我怎会睡到床上?”雪儿捂着嘴说。
“这有什么?你与我一起睡,我一下就睡着了,你忘了,昨晚我们和凤儿说的话?”费真问她。
“记得可清楚了,夫人,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雪儿拍着胸脯说,其实,她心里打着小九九,昨日看见太子侧妃上吊身亡,她怕费真受不了,步太子侧妃的后尘,自己和凤儿她们是要被株连的,把费真哄好,安全地送到开封,送到皇帝面前,自己这条小命,方才能保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