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五十五岁苦熬了大半辈子马上就有可能熬成首辅的顾阁老提前致仕乞骸了。
    顾家的长孙顾维昌进入内阁，成为一名听起来高大上实质上却可能永远都在抄录皇帝语录的一位阁臣。
    这是皇帝不想难为自己老师的从宽处理。
    顾家三呼万岁，叩谢天恩浩荡，心里却卧槽卧槽的。
    一个即将晋升为首辅的顾阁老，和一个连群辅都算不上的打酱油的，期间的落差简直堪比天地。
    霍忱虽然只是个江湖草莽，却对这些多少也知道一些。
    “其实皇帝应该并不想让顾阁老成为首辅，但是毕竟之前的师生之谊在，他也不好说什么，正好这次顾家给了皇帝机会。”
    让皇帝把顾家官银事件轻轻放下的根本原因是，查不到任何证据证明顾家有人运过这批官银，甚至根本查不到这些银子是怎么出现在顾家的，顾阁老一句话都不辩解，只是跪在大殿之上默默流泪。
    都是千年狐狸，顾阁老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不说话反倒是比说话效果更好，越是鸣冤越要自证清白，可是跟负责审理的刑部一样，他除了顾家不曾有人运送过这批银子之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还自己清白。
    尤其是负责押运的三省总督里面，宋执还是他的学生，更要命的是事发地清河府的知府正是他十分看好的孙婿。
    原告和被告都拿不出证据。
    但是一桩桩一件件的指向性都在无言诉说着顾阁老绝非无辜。
    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皇上不但没有一点斥责顾阁老，反而在朝会上颇多回护自己的恩师，皇帝越亲切顾阁老的心就越凉，皇帝的意思他还有什么不懂？
    于是回家之后顾阁老就病了，病到直接上奏乞骸骨的程度。
    古代不存在退休，一般都是大臣上奏，皇帝批准，为了全彼此一场君臣之义，基本上都要上奏两三次，皇帝才会批示，以示此人在朝中重要到皇帝舍不得放人的程度。
    顾阁老等不及三次上书恳请皇帝批准了，于是直接厚着脸皮提了个小要求，就是准许顾家嫡孙入阁。
    他本来是以退为进的招数，想着自己这个差点就做了首辅的阁老退了，怎么也能给孙子换个不错的位置，不料皇帝御笔朱批，顾维昌就成了内阁军机章经，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文案记录员。
    顾阁老得知这个消息，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回是真的病了。
    “听说顾家这个嫡孙很不错，当年也参加了殿试的，就是可惜没有位列三甲，捞了个第四名。顾老头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这个孙子身上，结果弄去内阁里坐冷板凳了，我不大懂那些弯弯绕，反正听说是要抄一辈子的书。”
    连日赶路，霍忱鬓角下巴的胡茬子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青黝黝的，看着有些憔悴，但是双目炯炯，极有神采。
    “我估计那位顾阁老也肯定没少用帝师的身份做文章捞好处，不然皇帝也不会这样对顾家。”
    霍忱讶然，招娣妹子的话跟京城里那些茶楼里的茶客说的差不多少，那些人整天一副神秘莫测的隐士高人状，一个个像是对国家大事了然于胸，厉害的不得了的样子。
    “袁文景入狱了，官也没了，反正不管是商贾之子还是奸生子，他都没资格入仕为官。”
    说到这，霍忱忽然笑了：“那位林谦林大人倒真是个妙人。”
    霍忱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又笑了几声之后才接着说：“他一边做好了套逼得井……井衡不得不变卖袁文景贪墨所得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边命人直接在当铺收，收了之后再叫人辨认都是谁家所送，把袁文景祸害的是罪上加罪，身无分文。”
    “他可太损了，你以后同这人接触，可定要多加小心，这人属莲蓬的，浑身都是心眼子。”
    这些事其实何小满早就知道。
    讲真她也觉得林谦是真损，只是因为损的是井衡一家，何小满有理由相信这位林大人固然是为了打击顾阁老集团、帮自己恩师成为首辅，但是也有顺带着替她出气的原因，不然的话他大可不必操作得如此繁琐。
    只要揭穿袁文景身份就已经给顾阁老添乱了。
    “如今顾家将那位大小姐除族处理，袁文景蹲在监狱里也没人管，井衡受袁文景牵连也被罚一年苦刑。”他颇为遗憾的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子：“可惜了那位心比天高的胡夫人了，恐怕想穿凤冠霞帔只能寄希望于别的相公和儿子了。”
    何小满端起茶盅啜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笑，心道你这话其实也挺损的。
    袁静静的下场嘛，她已经不感兴趣，总之何小满相信，霍忱既然如此清楚知道这一家自的动态，想必不用自己说他也一定会好好“关照”那一家子人的。
    井衡之所以宁可毁掉王家船行再加入漕帮也不愿做这个表面上的东家，就是因为霍忱结交的人脉可怕到他完全插不上手。
    所以在京城布置几个混混时不时给他们一家子添点乐趣对于霍忱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霍三哥一路辛苦了，我在食为先给你定了席面，吃了再回去，顺便尝尝店里的新菜品罗汉肚。”
    休夫之后王家如今已经没有男主人了，王传宗虽然也在努力成长，由他出面招待霍忱，何小满总怕这家伙会有什么歧义，她可不想替宿主在这谈恋爱，所以该避嫌要避嫌，但是霍忱这朵明显贼心不死的桃花，何小满也不能亲手掐掉，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让王招娣跟霍忱就此错过。
    作为上帝视角，何小满很乐意站霍忱这边。
    送走霍忱，她又去安慰那俩井衡的小妾。
    休夫之前何小满曾经问过芍药和石竹，毕竟这两人从前曾经是王家的丫头，是王招娣做主开脸做了通房的，尤其芍药还怀着两个多月的身子。
    不得不说王招娣在这方面的眼神还是很不错的，两个丫头居然没有一个想跟着井衡离开，只是跪在地上说，她们是大娘子的人，一直都只是大娘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