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移步前院。
    即刻察觉前院气氛凝重，一路走来，锦衣卫同边军抽刀把守各处。
    前院内，火光摇曳，猩红血泊内躺着两具尸体。
    代王日常养尊处优，何时目睹过这阵仗，顿时有点六神无主，却依然仗着藩王身份，怒斥道：“尔等何人，夜闯代王府寓意何为，不怕本王告诉陛下吗？”
    这时，薛国观快速走上去，亮明圣旨开诚布公说：“王爷，下官携圣旨办事，望王爷不要阻挠，否则，锦衣卫特权杀人。”
    这阵子，他担任反贪总局局长，夜以继日审理朝廷大小官吏，亲身实地瞧见大明最黑暗的一面。
    宗藩，官员，胥吏，凡是手里有点权力，即不择手段为自己牟利。
    贪污之重，敛财手法之离谱，饶是他见过各类方法，依然总能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起初，他尚能以这是部分自甘堕落的官吏安慰自己，然而，当河北，山东押送回过半官吏，他就意识到那是官员自甘堕落，分明是全体疯狂敛财。
    所以，对于食君之禄，而不能为君分忧的宗藩，官员，胥吏，凡送进反贪局，他绝不留情。
    代王瞧着薛国观这冷面判官，纵然内心存在诸多不满，瞧着披甲戴盔的锦衣卫，他还是识趣的闭嘴。
    这时，许显纯出列，奉上尤世禄送来的罪证：“王爷，山西商贾范永斗，靳良玉招供，重金贿赂王爷，王爷答应协助运粮出关资敌，此乃王爷批给范永斗的手书，铁证如山，望王爷不要让卑职为难。”
    哐当。
    目睹批出去的手书，代王内心狂跳。
    难怪...
    难怪锦衣卫，边军夜闯王府。
    自秦藩落幕，皇帝送来书信安抚诸王，他始终谨慎小心，不敢有做半点造次，僭越之事，生怕皇帝抓住把柄。
    范永斗登门拜访时，他起初是拒绝的，然而，一封出关的手书，即获取五万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
    太香了。
    他一忍再忍，没忍住。
    孰料银子还没捂热，招惹来杀人如麻的锦衣卫。
    代王强行争辩，怒不可遏吼道：“诽谤，全是诽谤，本王根本不认识什么范永斗，靳良玉。”
    话音刚落，锦衣卫后方传来突兀的声音：“王爷，你你你，你人认识在下，难道还不认识八大晋商吗？”
    代王循声望去，锦衣卫中，八大晋商全部抓捕，各个身着染血的单衣，裸露出来的身躯皮开肉绽，分明刚刚经历严刑拷打。
    关键，锦衣卫带到王府来。
    顷刻，代王哑口无言。
    气氛紧绷时，唐亮领庶民锦衣卫抬着重物从内院走出来，急声向薛国观汇报：“禀大人，在代王府发现炮筒。”
    闻言，薛国观，许显纯，尤世禄稍微惊讶。
    单纯资敌，足以重罚代王，乃至于让代王失去宗藩身份，现在还发现炮筒，罪加一等。
    大明律，私藏火炮，炮筒，重打八十大板。
    代王身份特殊，私藏炮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谋逆。
    此罪，足以诛九族。
    代王短暂慌神，随即快速辩解，薛国观不与他啰嗦，向唐亮嘱咐说：“连夜出发，率锦衣卫精锐将代王，八大晋商送回京城，以免夜长梦多。”
    “许显纯，清点代王府库，把各种书信整理过来，本官需连夜梳理。”
    “尤世禄，领兵继续封锁代王府，陛下圣旨未传达新的命令前，严禁王府任何人出入，若代藩宗族子弟前来闹事，统统抓捕扔进代王府。”
    代藩势大，人口众多。
    若非担心上演楚藩打死朝廷重要官吏的恶毒事件，刘一燝，尹伸，亦不会制定连夜抓捕，连夜审讯，连夜押送回京的决定。
    今晚，代王被抓，沈王，晋王亦被抓。
    八大晋商被抓，王崇古家族，张四维家族，除两人直系族人安然无恙外，王崇义一脉被抓，蒲州沈家被抓，张四端，张四教，张四事，张四象一脉统统下狱，连夜送去京城。
    翌日。
    太原府。
    经过连夜布控，刘一燝，尹伸，取得前所未有的收获。
    尹伸神情略显激动，他赴山西担任巡抚以来，欲加强边防，训练边军，整饬吏治，疏通贸易，结果处处受挫。
    不是遭遇来自藩王的阻力，便来自地方豪族，或商贾的阻挠。
    满腔抱负，难以施展。
    唯有有样学样，雷霆手段整饬吏治，公然问斩十几名贪官，边军将吏，山西官场氛围稍稍好转。
    然而，和朝廷官吏金刚怒目的表现相比，他的举动小巫见大巫。
    “刘大人，山西官场急需整顿，然而，王崇古，张四维家族对朝廷有功，将他们族人和八大晋商连夜押送京城，杀之，怕引起朝廷百官惊慌。”
    王崇古，张四维施行隆庆议和，保证边境不受兵灾祸害，亦为朝廷增加部分收益，虽有私心，亦有功于社稷。
    刘一燝面色布满倦意，神色凝重说：“晋商之事影响太大，依萧汉俊，唐亮汇报，皇太极为破坏经济封锁，不惜派数百精锐南下欲内部搞乱大明，晋商偏偏铤而走险资敌。”
    “此番陛下目的为收拾晋商，消除建奴在大明境内的后手，让建奴内经济雪上加霜，进而打起皇太极影响力，所以对王崇古，张四维家族顶多敲山震虎，案件审讯结束依然释放两家族人。”
    “当前，尹大人该趁着晋商下狱，挥舞铁拳砸碎山西官商错综复杂的关系，迅速在山西掀起一场反贪风暴。”
    “他日入阁，大有可期。”
    闻言，尹伸紧攥拳头。
    他是从南疆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文官，在军中三年，身经十余战，有功不叙，竟夺官，非常清楚吏治黑暗，对官吏，对将士的打击。
    无需刘一燝提醒，他亦决定深入整饬山西吏治。
    “来人。”
    “大人。”
    少顷，外面恭候的官吏推门而入。
    尹伸语气铿锵有力：“本官赴山西任职有段时日，山西官场官官相护，官商相保，地主恶霸侵占百姓田产，各地民不聊生，是时候彻查到底，派人奔赴各府，告知当地官吏全权配合朝廷官吏查案。另外，派人在山西各州张贴告示，鼓励检举贪官污吏，不法商贾，地主恶霸，事成，本官向陛下请命，为山西百姓免税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