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关于【公社】的情报，大部分都是罗赛赛他们提供的？”
    我看着正在喝茶的王姐，问了个问题。
    王姐不紧不慢地抿了几口香气馥郁的茶水，这才反问一句，“之前总部的方星刀你还记得吧？”
    我点头，我们也算老熟人了，之前遇到王海时，他还帮我整理很多资料，我也从中获得了关于史二的资料。
    “前段时间，方星刀带着总部的人，把【公社】在国内的几条线全给掀了。”
    我安静地听着王姐的话，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把话题引到方星刀身上。
    “之前他们小队作为增援，也被【公社】给无差别袭击了，这你也知道。不过后续的问题是，方星刀用力过猛，几乎把国内所有关于【公社】的线都给牵扯出来。”王姐放下茶杯，语气严肃地看着我，“以至于咱们后面所有能找到的线索，都已经被他整条线都灭口了。”
    听到这里，我摸了摸鼻子，方星刀这小子还真够狠的。
    听王姐的说法，方星刀这次是字面意义上的把【公社】的全家都灭了。
    “不过，好像效果没想象中的那么好。”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事实就是，【公社】在国内的还具备搞事的能力，甚至连出面的负责人都没换。
    王姐无奈地点点头，“没错，之前我们的做法思路都有问题。现在根据正教提供的情报，我们才修正了对【公社】的判断。”
    “修正？”听到这个词，我意识到，或许我之前对公社的印象也有问题。
    “没对，修正。”王姐拿起一张纸，先是在上面画了一幅金字塔形状的树状图，“之前我们一直认为，【公社】是一个组织结构严密，分工明确，势力遍及各大洲的大型跨国组织。”
    接着她把这张纸翻了过去，又画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圈，然后用细线互相连接起来，“但实际上，【公社】其实更像一张去中心化的神经网络，或者换句话说，【公社】其实是一堆各自独立的小团体，共同构成的组织。这个组织虽然庞大，但并没有一个明显的指挥中枢，小团体彼此之间虽然时常联系，但更多是一种合作而非上下级关系。”
    说到这里，王姐在其中一个圆圈中写上六十三这几个字。
    “我们之前以为只要彻底清理掉【公社】在华夏的基层网络，不说摧毁，起码也能瘫痪掉他们在国内的搞事能力，但现实也如你所见，除非我们能精准找到是谁在搞事，否则到最后，也不能很好阻止这些事情。”
    听完王姐的话，我叹了口气，“王姐，感觉咱们华夏这些年都在梦游啊……”
    王姐听罢，倒也不恼，只是淡淡说了句，“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失败？”
    “没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见王姐不愿意说，我只好换个话题，“那就继续说【公社】吧，如果他们是一群各自独立的小团体，那为什么非得要搞一个【公社】？而且还是个涉及全球多个国家的大组织，总的有个目标什么的吧？”
    王姐点点头，给自己的茶杯续了些水，“晓飞，你看的不错，他们集合在一起，确实是认同一个理念。”
    理念？
    我回忆着六十三之前给我说的各种话，问道：“是关于什么新时代的吗？”
    “对，”王姐微微低头喝了口茶，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这两年随着灵异复苏愈演愈烈，国家层面基本已经半公开的承认灵异事件的存在，现在讨论这些事情的人越来越多。
    “【公社】的理念，就是建立一个人类继续存续下去的新时代。基本上，所有加入公社的团体都认同这个理念。而他们也都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不如说，哪怕有问题，他们也会认为这是'必要之恶'，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王姐似乎害怕我听不懂什么意思，特意补充道：“包括人体实验、屠杀、基因技术、灵异实验这些行为，都是他们认为可以开展的，甚至是对人类有好处的。换句话说，只要他们认为是有意义的事情，那么牺牲谁、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包括他们自己？”我问了一句。
    王姐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当然不包括，他们创造新世界是为了享受的，牺牲一切的'一切'里，怎么会包括自己呢？”
    “嗯，倒也不意外。”我点点头，古往今来，打着正义的旗号作恶的组织犹如过江之鲫。
    只是这里有个问题，“那这群本质上自私自利的人，为什么…嗯，或者说凭什么会聚集在一起？”
    王姐递给我一张照片，我歪着头看了看，是个银发的美少年，年龄不大，相貌俊美阴柔，从面部特征来看，这人应该是个欧洲人。
    “本名不详，对外代号雷纳德，是【公社】最早的创始人 …或者之一，斯拉夫人。”王姐说着，又喝了几口茶。
    我把照片递回去，“这也是正教提供的情报？”
    “对，这对我们研究【公社】很有帮助，灵异复苏，外加东瀛的黑区事件，现在的对外情报很难做。前些年国内的资金有限，驻外的情报网点不多，现在撤了一批，死了一批，国内各方面的压力又很大，实在抽不出多少资源投入到这方面。”王姐对我解释道，“正教这次的诚意很足，给我们提供了一大批情报，并不限于【公社】。”
    “那他们需要什么？”对方又不是做慈善，肯定有什么企图。
    “王娜娜，”王姐说了一个我毫不意外的名字，“他们希望组建一个团队，一起对王娜娜开展医学实验。”
    “分局同意了？”
    “没有，怎么可能同意？”王姐皱着眉，把喝剩一半茶放到桌子上，“再怎么说，王娜娜也是华夏公民，怎么可能让外国人来搞人体实验？”
    我心中长舒一口气，还好，否则就真觉得之前的血都白流了。
    “不过这件事分局和总部上报过了，总部那边的意见是，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分享王娜娜的体征检测数据，也就是她从怀孕到分娩期间的各种检查数据。这些数据只是检测结果，不用做对人体有害的实验，正教方面也算接受了这个条件，但要求是每次检测都必须有一个他们的人，确保数据的真实性。”
    我揉了揉下巴，这个条件倒是可以接受。
    王姐或许是看出我的表情放缓，也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晓飞，其实你不用担心上面会突破下限，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也和你说些心里话。”
    听王姐这么说，知道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姐姐大概是认真的，于是连忙坐正身子。
    “其实不只是你，很多一线的同志都有这个担心——也就是随着外部压力越来越大，总部，以及总部上面会不会学习西方，不断突破下限，把咱们华夏本国的普通人不再看成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随意消耗的资源。”王姐说到这里时，表情已经十分严肃。
    “不会的！”王姐口吻十分肯定地说道，“如今支撑这个社会运转的，是你们这些不计代价的人，总部不会寒了你们的心，否则连当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下去。所以你不用担心，不论是从理性上，还是从感性上，我们都不会突破作为人的下限！”
    是吗？
    听着王姐的话，我并没有热血翻涌。
    反而是仔细思考起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人被逼到绝境，除了数学题，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但最起码目前为止，总部也好，分局也罢，还有我身边的同事队友，他们所做的，都符合我的三观。
    这就够了吧，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想通这点，我点头道，“嗯！王姐，我相信！”
    见做通了我的工作，王姐也终于开始问询工作。
    我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担心，也积极配合。
    问询进行了很长时间，等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放亮。
    我走出会议室，却发现门口有一个熟人。
    那是王海。
    貌似我每次从会议室出来，都会碰到一些熟人。
    真是神奇。
    “陈队长，辛苦了。”王海见我出来，抬头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
    王海耸耸肩，低着头在一个数据板上写写画画，“听你说的话呗，我加入异管局，不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不进去？”我瞥了眼屏幕上各种花花绿绿的图表和中英混杂的语言，随口问道。
    “没必要，我想问的都提前告诉王姐了，你们两个人说话，气氛也更真诚些。”
    见王海一直低着头，我索性说道：“接下来王娜娜的研究你参加不？”
    “参加，我跟后勤科医疗股的司伏龙充当专家，跟其他单位过来的人一起当专家团。”
    听到这里，我在他旁边坐下，“哎，王海，你觉得王娜娜肚子的孩子，真的能结束灵异复苏时代吗？”
    王海扭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够悬。”
    “我也是。”
    “怎么说？”
    王海随手把笔放进数据板的凹槽里，伸了个懒腰，“怎么说？这个所谓弥赛亚降生的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教廷啊。”
    “教廷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约柜？”
    说到这里，王海双手一摊，道：“这不结了！金约柜是个灵异物品，你指望一个灵异物品能憋出来啥好屁？这里面肯定有大坑。”
    “那它是怎么瞒过教廷的？这次十字教一系的各大势力可都派人过来了。”我很认可王海的分析，不如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整件事的底层逻辑就是一个灵异物品提供的信息，说有一个能拯救世界的弥赛亚降生到华夏，这件事本身就很扯蛋。
    王海听完我的话，冷哼一声，很是嗤之以鼻。
    “嘿，你看看派过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新罗那帮菜鸡就不说了，Fbc派来的是几个重刑犯，唯一一个在编的还跑了！正教直接当了二五仔。也就教廷真出了力，不过我觉得教廷也不是真的全信。”王海说着撇撇嘴，很是不屑。
    “怎么说？”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王海看起来不太想说话，不过估计是看在跟我合作的面子上，还是继续开口解释道：“你要是接触过教廷里的人就知道了，他们这群人脑子里都用病。按照这群人的尿性，肯定能看出来那个金约柜的不对劲，不过既然这样还敢这么干，多半是有啥后手。教廷那边确实有挺多灵异物品，不要命的疯子也多，细说起来，大概那个计划也是真有成功的可能性。”
    “那这个总部知道不？后面的研究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王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关我屁事？不管怎么说王娜娜总是个稀有样本，就算她的孩子真拯救不了世界，起码对我的研究是有益的。”
    我无语地看着王海，但他没理我，只是起身离开，“行了，不扯淡了，陈队长你也回去吧。也别在那成天瞎担心，从分局到总部，聪明人多了去了，天塌了也轮不到你去顶，好好回家休息吧。”
    “对了，”王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人跟一叠黄纸，那纸人浑身滴血，看起来邪异异常，“这玩意儿是用从你体内怪物身上换下来的纸做的，跟你的梦境相性应该很高，晚上睡觉的时候放胸口，应该就能一起带到梦里。以后换纸直接找它就行，这玩意儿应该能在梦境里蹦跶挺长时间。往后我就不去了，另外黄纸我一天只能产一张，存货不多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否则我可供应不上了。”
    把小纸人跟一沓叠好的黄纸塞进我手里后，王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王海的背影，我挠挠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接着又看了看手里的黄纸和血色纸人，心里也没啥思路。
    我现在为了压制红衣女，同时防止它身上鲜血对黄纸的侵蚀，一次要包好几张黄纸，而王海那边出产速度有限。
    如果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确实很快就要入不敷出。
    哎，这种事再说吧，起码这次是活下来了！
    我揣着纸走，也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