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一过,雨水开始多了起来。雨水一多,人不想闲也得闲下来了。
这几日虽无军情,但聚贤盛会的准备已七七八八。刘备是个仔细的人,怕准备不足出了问题惹得哪位高人不快,特意召来一班谋士商议。
由于不是正式办公,大家都是着便装。没有了汉官威仪,也省了那些规矩。刘备、徐庶、糜竺、孙乾、简雍五人围坐在圆桌旁,边饮酒边叙事。
“诸位,聚贤盛会乃是大事,切不可疏漏。倘有不足之处,还请畅所欲言,以免临时出错,怠慢了贤才。”刘备先给碰头会定了基调。
由于聚贤会一直是糜竺在负责,他自然第一个发言:“禀主公,宴会筹备至今已两月,所需物料皆已备妥,鲜蔬肉品亦可随时采购。新野城最大之所在便是县衙议事厅,可设席三十。庖丁、乐师等亦已确定。只是尚未明确开席日期,亦不知所邀何人,故请柬并未写定。”
“主公,近日多雨不便出行,况芒种将至、农事为先。不如待芒种之后夏至之前选一日开宴。至于所邀之人,我写了一份名单。可先按此名单发帖,再鼓励受邀之人举荐相熟者,我们只管招待即可。”徐庶第二个发言,顺便把准备好的名单也拿了出来给众人传阅。
“如此,若来人超出三十席,如何安置?”糜竺有所顾虑。
“不如先不设席,众人在议事厅见过却再开席。若超出三十,可于偏厅设一副席。至于住宿,新军演训时我已命人在演训场外新盖了一排土屋,本欲安排给新军校尉,如今还未使用,可让来客先用。”
“元直之言甚是,便依此办理。”刘备当即拍板。
孙乾似有担心地提醒:“主公,吾不担心人多,只担心人少。北士南下荆襄避祸多年,刘景升从未邀之。我们办此盛宴抢了景升的风头,蔡氏必然从中作梗。届时若无人来,我们颜面何存?”
“嗯,公佑所虑亦是。诸位可有对策?”
“主公,吾以为不必担心。”简雍接着刘备的发问答道:“北士避祸而来,刘景升不能善用,必引其芥蒂。我盛情相邀,焉有不来之理?至于蔡氏,严加保密即可。待宴会一过,他便知晓也晚矣。”
“吾与宪和所见相同。主公不必多虑,来赴宴之人只会多不会少。”徐庶表示赞同。
糜竺略一思索,对刘备说:“若如此,我再去准备偏席所费之用,料非难事。”
“善!那就烦劳诸位费心,此事定要做的漂亮,切不可弄巧成拙。”刘备最后总结拍板。谈罢公事,又聊起了闲话。读书人若来了兴致,嘴上没有把门的,天南地北无所不言。尤其徐庶见闻广博、简雍言辞幽默,他两人说的最多,众人听到妙处也一起开怀大笑、举杯称好,其乐融融、甚为欢洽。
待众人散去,刘备才要去营房看看防雨工作做的如何,徐庶却又转身进来,似乎有话要说。
“元直有事?”
“主公,庶特来告假。”
“告假?元直欲往何处?”
“不瞒主公,庶漂泊多年,一向居无定所。老母独居颍川,不能膝前尽孝。今追随主公,当接母亲来此,以全忠孝。”
“原来如此!此乃人伦大事,正当速办。吾令子龙领一队亲卫与你同去,以便照应。”
“子龙将军身负护卫之责,他不在,主公这里如何确保安全?此事不妥。”
“无妨。暂交叔至代管,必不误事。”
“既如此,谢主公厚爱。庶这就前去准备了。”
送走了徐庶,刘备立刻叫来赵云、陈到二人布置任务。最后对赵云说:“此去要带最可靠的人,唯一的任务便是保证军师安全。路上一切听军师安排,切勿怠慢。”
“主公放心!我这就去准备。叔至,内府之责干系重大,烦你多费心了。”
“子龙也请放心,陈某别无所能,护卫主公绝不敢出错。”
就这样,赵云领着三十铁卫各跨战马随同徐庶出了新野城。这些人都是刘备的贴身护卫,是陈到从丹阳兵里亲自筛选、亲手训练出来的,作为保卫刘备的最后一道防线,个个英勇善战、视死如归。
这支近卫部队人数虽不足百人,但装备、训练、待遇以及作战能力都是一流的,一直由刘备最信任的赵云、陈到二人统领,就连关羽张飞也无权过问,战斗力不在曹操的虎豹骑之下。
有三十铁卫随行,不要说土匪猛兽,就算遇到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也能轻松解决。
众人出了北门,一路向北前进。走到天色转暗,四下眺望,远近不见村落,赵云拱手向徐庶请示:“军师,天色已晚,附近又无村庄。不如就在此处扎营,待天明再走。”
徐庶点头应允。赵云便着四骑两人一组向远处放出警戒线,另有十人披坚执锐负责护卫。其他人则从马上卸下物资,搭起帐篷,生火做饭。待吃饱喝足了再替换着轮流休息。
这都是军营的标准操作,但看众人行动有序、配合默契的程度,依然可以看出赵云这人带兵有方。
徐庶看在眼里,心中暗想:关羽、张飞、赵云都是将才,刘封、关平、陈到也勇猛过人,刘备有这些人的衷心拥戴,绝不会永远蛰伏于新野这个小地方的。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为刘备把争夺天下的班底打造完整,否则时不我待,白瞎了自己的一腔抱负。
“军师”,徐庶还在思索,赵云端了一份热饭给徐庶送来。徐庶伸手接过,笑言多谢。说罢也不啰嗦,一手抓起面饼一手抓起腌肉吃了起来。
“子龙,坐。”徐庶边吃边邀赵云坐下:“子龙追随主公多久了?”
“建安五年,主公兵败徐州、寄寓袁绍。其时旧主公孙瓒已陨,云隐居故里,闻主公至河北,遂往邺城相见。自此追随主公七年有余矣。”
“彼时袁本初横扫河北、睥睨天下,子龙为何不投袁绍,却投新败的主公?”
听徐庶话里有话,赵云波澜不惊,缓缓回答:“当年曹操欲屠徐州以报父仇,陶恭祖遣人求救于北海。北海太守孔融惧曹操势大不敢独往,遂邀主公同去。
主公兵少,往公孙瓒处借兵,吾与主公便于帐内初识。瓒问主公,公与孟德无仇、又与陶谦无旧,何苦为他人厮杀?主公答曰,汉室倾颓、烽烟并起,盖因纲常错乱。今陶谦朝廷之州府,操以私怨伐之,则大汉威仪何存?况徐州百姓何辜,操父遇害,一门之祸矣,却欲满城百姓陪死,是可忍熟不可忍?备力虽微,愿申大义,纵死于徐州阵前,亦百死不悔。
世之奸邪衮衮当道,云屡见不鲜。瓒徒有白马将军之名,心怀偏私、胸无远志。当日携义从相投,常懊悔不已。及见主公,堂堂之姿、正正之辞,怀中兴之志,守义不畏豪强;悯苍生之苦,为民甘与同败。
此等人主,未尝闻之有也。既得追随,虽肝脑涂地亦无怨言。”
说到这里,赵云停顿片刻,向徐庶拱手问道:“云亦有惑求教于军师。曹操一统北方,其势甚大。军师舍许都而投新野,所为何来?”
这句反问使得两人心照不宣,徐庶捋着胡须仰天大笑不止:“子龙啊子龙,主公有你这等部曲,何愁大事不成。”
“军师谬赞。云长、翼德、宪和三人,同与主公举兵涿郡。身冒矢石、累受重创,不移其志。盖因主公之德,天下一人也。赵云不才,愿为主公帐下一武夫,事济则汉邦之幸;事不济成仁而已。亦不堕丈夫之志。”
“好!说得好!我徐庶漂泊半生,亦未见如主公之仁德者。天下一人,舍主公其谁。将军之言,感动肺腑。我等同心同德,共辅明主,必可助主公安定天下、抚恤万民。”
两人聊了好一阵,赵云起身去检查巡夜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不亮众人便拔营动身。又走了一天,看看将近黄昏,前面不远处现出一座村落。
“军师,前面有座村落,待我差人前去打探。”
“不必打探。此地乃卧龙岗,岗中有村民百余人,曰卧龙村。我专程路过此处,乃是与故人相见。汝等且于村外扎营,粮草与村民采购补充,切勿惊扰。吾不唤汝,勿来打扰。”
“遵命。”
赵云领命执行去了,徐庶则一人一马独自进了村庄。只见这一片村落南濒白水、北障紫峰,田垄交错、鸡犬相闻。此时正赶上太阳落山,一线余晖洒在如镜的湖面,扩散成点点斑斓。
徐庶缓缓策马,沿着湖岸旁的土路穿过村落。农人们结束了劳作,开始准备晚饭,瓦甑相击,炊烟升起,让这乱世之中也有了生活的恬趣。
走到路的尽头,是一个三间草庐围成的院落。木栅围作一道院墙,墙内立着一株苍柏,枝繁如盖。树下一口古井,隐见青苔。
徐庶也不叫门,推开虚掩的篱扉,径直走了进去。一进院子就高喊:“孔明,故人前来,相迎否?”
徐庶话音才落,正对院门的一间茅屋灯火亮了些许。木门拉开,一位儒生打扮的高个帅哥大笑着迎了出来。
“稻饭将熟、鱼肥酒热,元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来,与我堂前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