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第一次御前内阁扩大会议。
二十多朝廷重臣济济一堂,御书房中稍显拥挤。
重臣们先对储君见过了礼,储君逐一慰问了重臣后,会议才进入正题。
大司农卫忠先率先开口道:“殿下,江东削减了三成秋赋,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尽快拿出个章程以为应对,不然朝廷用度怕是立刻便要捉襟见肘。”
姜云逸横跨一步,拦在储君面前,故作狐疑地问道:“大司农此言差矣,秋赋乃一年税赋之大半,要支应朝廷一年开销,如何便会立刻捉襟见肘?”
卫忠先被噎了一下,只能没好气地解释道:“秋赋大幅缩水,会动摇各方对朝廷信心。财政缺口太大,如何来年厘定支出眼下便要争执不休了。”
少府卿文仲谋也立刻附和:“的确如此,少了这六万万钱,各方面都要削减开支,朝廷要维持着实不易。何况眼下正值北伐,额外支出本就极大。”
鸿胪寺卿薛定贵、廷尉寺卿张朝天、太常寺卿韩三元、河南尹郑长峰、宗正寺卿姬太鳞纷纷出言附和。
府寺上卿们不论派系,竟出奇一致地声援大司农卫忠先,表达了对来年朝廷财政支出不足的强烈担忧。
实权大将们不适合插口,但也饶有兴致地看向姜云逸,显然是想看他如何应对上卿们联合逼宫。
宋九龄、赵广义和李镇元皆是面无表情,只是各自心情却有所不同。
宋九龄明显有些担忧,内阁立足未稳,这些人摆明了冲着内阁来的,毕竟他坐这个位置是稍微有些底气不足的。
赵广义心情复杂,三分希望那个缺德玩意儿能栽个大跟头,七分却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李镇元则是真的从容,活到这个岁数,早就看淡了一切,这个兵相主要是为儿孙、为手下那一大帮子人做的。何况这把火,肯定烧不到他身上。
政治经验不丰的姬十三被这群臣联手逼宫的场面稍稍惊到了,旋即便反应过来,看了看四位神色从容的相国,心下稍定,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姜云逸身上,都在浮想联翩地猜测其应对方式,凭口才狡辩?还是用出人意料的手段反击回去?
面对府寺上卿联手逼宫,姜云逸负手而立,云淡风轻地道:“六万万钱而已,均摊下来,每月不过五千万。投总八月的流水都有一万万多钱了,净利三千多万。”
众人闻言都是有些惊异,都知道投总的生意开始发力了,那个镜子和香露生意火爆,造纸和皂角也纳入了进来,没想到盈利能力竟然这般强?
卫忠先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不屑地道:“投总朝廷只占三成份子,朝廷的利也不过千万而已,哪里补得上江东的亏空?”
姜云逸淡然道:“卫公且看着便是,至迟来年春,只投总一家便能补上江东的亏空,待几个工业基地摊子铺开,天下的钱财都进入产业,保证司农寺数钱数到手软。”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容易,众臣皆是惊疑不定,光靠吹牛就能糊弄过去?
卫忠先却步步紧逼地追问道:“这得多大的产业才能补上?若是二三年以后才能补上,眼下如何过活?”
姜云逸抬起右手,比了三根手指头,极度自信地道:“三个月内,便能见分晓。”
他不肯细说,但敢当众承诺,若是兑现不了,威望必定遭重创,可眼下卫忠先却不好太过纠缠,略一思量,便调整攻击焦点,问道:“便是钱财真能补上,可这缺的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又从哪里来?天下田亩的产出可都是有数的。”
姜云逸仍旧云淡风轻地道:“待司农寺清查完中原田亩,隐田足额纳赋,朝廷收取的田赋只会更多,绝不更少。”
公侯们闻言皆是脸一黑,这多出来的田赋可都是从他们身上割下来的肉啊?
可是,先前就已经谈妥了的。
卫忠先却不依不饶地道:“这没有三五年功夫哪里理得清楚?而江东的钱粮却是已经削减了。不管是钱粮,都要立竿见影地看到缺口如何补,朝廷可不是几句大话便能维持的。”
你不拿出有说服力的干货决不罢休!
姜云逸立刻断然道:“好,便依卫公所言,料敌从宽,五年内理清中原田政。”
这家伙又出其不意搂草打兔子,家里田多的公卿神色都不善起来,也暗恼卫公糊涂,竟然被这家伙钻了空子。
卫忠先被这家伙偷袭,心中好不恼恨,终于耐不住脾气,断然喝道:“就问你这缺的钱粮眼下从哪儿筹措?”
姜云逸似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内阁宣教司准备在城东立太学,计划招生三五百人。以后朝官地方官只有科举一个入口,只要太学对朝廷有实打实的贡献,单独给太学列一百个三甲进士名额应该也勉强能交代过去。”
早就知道太学套路的赵广义,无奈地闭上眼睛,这竖子早就挖好坑等着埋人了。可是他实在是不好开口提醒,先前这帮人串联的时候也没跟他通过气。
许多人还在疑惑间,已经被惹恼了的卫忠先更是直接迫问:“这跟钱粮有什么关系?”
此问一出,重臣们陆续反应过来,这竖子做事几乎不讲情面,每次都踩着旁人鱼死网破的边缘下黑手。这次主动开这么大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狠刮一遍地皮?
卫忠先反应过来后,愈发恼火地道:“三五百人便要出六万万钱、一百五十万石粮,就只是机会稍稍大了些,你不如去抢?”
姜云逸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瞬,竟赞同地微微颔首道:“好像是贵了些,反正太学至多招募三五百人,中原地区若是招不齐,那就只能问问江东巴蜀的士子愿不愿意出这个钱粮。
若是江东巴蜀也凑不齐,那就问问总商会,看他们能不能接得住。
若是商人都接不住,就说明此事确实不可行,那便作罢。反正中原地区钱粮存量绝不在少数,本相再想其他法子叫他们心甘情愿拿出来便是。”
众臣皆是神色不善,这竖子不仅搂草打兔子、挖坑埋人,竟还敢赤裸裸威胁所有重臣?
江东巴蜀富得流油,怎么可能不乐意?
至于商人那里,根本不是钱粮的事好吧?庞先知、钱长安两个跟着鸡犬升天的商人子,不知羡煞多少天下巨商。朝廷果真敢开口子,他们怎可能不接?
尤其是最后这个“心甘情愿”,它正经么?
“万万不可!”
内阁首相宋九龄断然开口。
不太相干重臣们皆是幸灾乐祸,今日可是府寺上卿逼宫内阁的路数,姜云逸野蛮的应对方式竟连内阁首相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