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
皇宫边上潜龙巷。
黄玉一路从侧门出宫,回到潜龙卫。
两位副都统领李善仁、陈东湖立刻迎上来。
“老爹,左右龙武卫、执金吾余部未见异常。”
“老爹,世家方面未见异常。”
黄玉不置可否,顿足扫向二人,意味深长地道:
“是他们太老实了,还是你们太老实了?”
李陈二人皆是面色一白,双双跪倒在地。
陈东湖谨慎地道:“老爹,那件事,您是知道的呀?属下绝无其他情况隐瞒。”
李善仁也低着头道:“属下也无其他情况隐瞒。”
黄玉目光一寒,扫向陈东湖,冷冷地道:
“如此沉不住气,怪不得陛下说你难当大任!”
陈东湖神色一僵,心情极度复杂,又是松了半口气,又是感觉郁郁难张。
很显然,有皇帝这句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了。
李善仁微微低着头,心中怦然一喜。
姜云逸入阁后,这陈东湖便补了副都统领,资历比他差远了。但似乎深得都统领器重。
只是这一切,已然不重要了。
黄玉训斥完陈东湖,又看向李善仁,道:
“我记得,去岁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吧?”
李善仁心神剧震,砰地脑袋砸向地面,道:
“都统领,属下实在是贼船难下呀...”
黄玉冷冷地道:“不想下就不想下,说什么难下?这天底下的大事,哪件是容易做的?
去岁你已经把自己的小命透支了,今朝便用你一家老小来抵命吧,包括你那个跑去琅琊的小儿子。”
李善仁闻言惨哼一声,抱住黄玉的腿,苦苦哀求道:“老爹,都统领,给我李家留个后吧!”
黄玉一脚将其踹开,转身大步去了自己的公廨,自有潜龙卫的番子来料理李善仁的事情。
陈东湖面色惨白地看着要死要活的前辈李善仁,心中绝无半分庆幸,满满的全是恐惧。
潜龙卫的职司,名义上由两位副都统领分别打理。
实质上,暗中还有一套运行体系,甚至不止一套,这是只有都统领才能亲自掌握的权柄。
潜龙卫,都摆在明面上的话,怎么能叫潜龙卫呢?
……
清晨,天光大亮。
皇宫所有大门同时开启。
一大队人马从朱雀门出来,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向西而行。
朱雀大街两侧,已经各自跪了三排送行的百姓。
两列全甲素服铁骑,分列道路左右两侧,马上的骑士人人手持硬弩,目光警惕地反复审视送行的人群。
但有风吹草动,就是一轮攒射,死伤不计。
姬十三一身素服,行走在队伍正中央,身后一具半丈宽、一丈长的巨型金丝楠木棺椁,由十六名力士扛着。
棺椁左右是大周最顶级的六位文臣武将。
左侧依次是内阁首相宋九龄、内阁次相赵广义、内阁相国严东吴;
右侧依次是内阁兵相李镇元、内阁相国姜云逸、左龙武卫大将军姜久烈。
紧随在棺椁后方的是在洛的两千石文武重臣。
对于这个扶棺安排,群臣们心中暗忖:
这是允许姜云逸染指兵权,并且对兵事的话语权仅次于李镇元,犹在姜久烈之上?
大行皇帝出殡的队伍不算冗长,只有五百铁甲骑士,三千羽林卫。
倒是没有撒纸钱的行径,毕竟纸才发明出来一年。
待得出殡队伍一路穿过朱雀大街,从上西门出了洛都,朱雀大街上才有一群留下来的太监的开始撒铜钱。
大早晨的,不能叫人家白跪大半个时辰,得给好处。
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只要钱给到位,怎么都好说。
大行皇帝出殡的队伍一路出了上西门,没有送行的百姓后,太子及文武重臣们,这才登上马车,转道往北邙山而行。
大行皇帝的棺椁起驾后,进入皇陵墓坑前,绝对不能落地。
所以,这十六位力夫,要一路扛着巨型棺椁,步行向北二十余里,速度还得快一些,以免误了时辰。
昨日,便有左龙武卫大军扫荡了沿途这二十余里,并驻守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与高官们乘坐的都是宫里的马车,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更不可能晓得哪个人坐在哪辆车上。
车队一路向北十里,开始进入北邙山中。
唏律律!
队伍中,一辆拉车的忽地抬起双蹄,唏律律地嘶鸣起来,旋即便狂奔向一旁的山林。
队伍并未骚动起来,赶车的马夫不约而同地束马止步,一切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沿途稀稀拉拉驻守的左龙武卫精锐也赶紧奔来,两支长矛毫不迟疑地戳向发狂的马匹。
马匹健硕,速度也已经起来,吃痛之下,奔腾得更加激烈,转瞬就脱颖而出,冲入山林。
山中林木密集,很快,马车被一棵大树卡住,束马的缰绳都被疯马拽得几乎断裂。
嗖嗖嗖!
一轮硬弩激射而至,大部分被车厢内置的铁板挡住,但也有十余支从正面攒入车厢之中。
车里的人,显然不可能幸存,必然死得透透的了。
异变突起之初,姜久烈就从马车中钻出来,大喝一声:“继续前进,大军搜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所有人,但在车夫的提醒下,都缩在车厢中,掀开帘子,暗暗观察。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也不知到底是何情况。
若是太子出事,立刻就要地动山摇,也不知哪位亲王可能争得大宝。
山路难行。
车队继续前进,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皇陵。
大周皇陵有三处,一处在岐山,乃龙兴之地。
一处在咸阳,埋葬着前周历代帝王。
世祖复周后,便在北邙山中建了新的皇陵,后周历代皇帝都埋在此处。
附近的左龙武卫大军将皇陵内外守卫得水泄不通,士卒手上都是近战兵器,一把弓弩也没有。
只有从皇宫出来的羽林卫全甲骑士手持硬弩,警惕地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文武重臣们迫不及待下车后,略一观察,但见太子姬十三被羽林卫拱卫得严实,安然无恙,不由各自心思复杂。
有的松了口气,有的略微失望。
重臣们环顾四周,忽地发现有些不对。
“明相受了点伤,已经回城治疗了。”
李镇元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句。
众人心神震动,刺客的目标竟然不是太子,而是姜云逸?
意外也不意外。
叫毫无根基的姬十三坐在那把椅子上有什么不好?也省得公侯们为了哪位皇子登基内讧。
如此一来,刺杀的风险也就小得多。
便是失败,也不容易被扣上谋逆的大罪,不至于身死族灭。
果真是好算计。
唯一的问题,姜云逸只是受伤,还是已经死透了?
不管希不希望他死,所有人都意识到:
只要姜云逸一死,大周权力格局立刻就要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