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皇兄,仍是在御书房,御书房周围多了些羽林卫。
我刚走进御书房后,曹辉缓缓的关上了门,也随着我走了进来。
我不禁皱起眉头,甚是疑惑。
皇兄于御案后正襟危坐,只不过今日的皇兄看起来异常严肃。
我与曹辉一同行过大礼后,曹辉躬着身子,站在皇兄左侧不远处,双手藏于袖中,低着头静悄悄的。而偌大的御书房左右两侧皆是悬挂着两张宽厚的明黄帘子,帘摆紧贴着地板,并不能看到帘子后面是些什么,我记得十分清楚,御书房之前是没有的。
良久之后。
我也始终没能等到那一句“平身”,双膝跪地,静静地望着皇兄,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皇兄端起御案上的茶,轻抿一口后,并没有放下,而是端在手里,第一句话便是:“和煦,你可知罪?”
监门将军李沐来找我投诚一事,我不认为能瞒得住皇兄,不过对于此事,我始终觉得问心无愧。
可是,皇兄冷冷的目光仍然让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虽不知道皇兄究竟想说什么,但我索性叩首道:“臣弟知罪。”
皇兄蹙着剑眉,并不言语,而是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恍惚间,我竟生出一瞬间的错觉。皇兄圣气凛然,身后似有千军万马,而此刻虽只有他一人在前压阵,但只待他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忽然杀出,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圣驾之下,我莫名有些心悸。
忽然,皇兄笑问道:“和煦,你可知朕为什么召你前来?”
我木讷的摇摇头,疑惑道:“皇兄难道不是为了怪罪我与监门将军李沐有所往来?不然为什么一开始便问我是否知罪?”
皇兄长叹一声,失望道:“李沐只是一个小小的监门将军,他与你来不来往,或者是否要投入你的麾下,朕岂会与你斤斤计较?和煦,难道朕在你的心里就只是这样了么?”
我抬起头,一脸茫然。
说实在的,我确实很想点头承认。我只要一想起因为一个女子,我便要不顾一切的班师回朝,我便对这位大周的皇帝陛下,失望透了。
皇兄整个身子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像是换了个轻松的姿势,然后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起茶盖撇开漂浮着的茶叶,轻抿一口后,语重心长道:“朕问你是否知罪,其实是想问问你,你既然是朕的亲弟弟,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朕下旨召你进宫,你才愿意进宫,若朕不下旨,你便从不主动来找朕,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朕只是皇帝,而不是你的哥哥?”
我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兄眯起眼眸,沉声道:“玉门关外传来捷报,北莽全线北撤三百余里。”
我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似乎早已将我为何被召回京城的事抛之脑后,叩首道:“此乃大周之幸,北境百姓之幸,臣弟恭喜皇兄,贺喜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兄坐起身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摆手道:“你先别忙着高兴,借此,朕想考考你,作为三军统帅的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许是皇兄看到我的膝盖轻微晃动着,又补充道:“平身吧。”
我微微一怔,赶忙磕头谢过,起身道:“回皇兄,自还朝以来,臣弟已许久没有收到来自北境的战报,也从未与现在的征北大将军有所联系,所以北莽为何如此,臣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装傻充愣,我确实会那么一点点。
皇兄神色怡然,点点头,然后又像是跟我卖了个关子,道:“你倒是老实,朕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消息。”
我静静等着,可皇兄只自顾自的喝着茶,直到我沉不住气,没好气的问道:“皇兄,就到底是啥好消息?你别干晾着臣弟行不行?”
皇兄哑然失笑道:“猴急什么?等朕先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我颇为无奈,那只能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依旧是我率先败下阵来,沉不住气道:“皇兄……”
天色渐晚,数十盏鎏金烛台上,烛火微微摇曳着。
皇兄此刻龙颜大悦,略显苍白的面颊上依然神采奕奕,“先皇在世的时候,常常跟我们讲,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朕承认,这几年,你做的不错。”
我垂下眼眸,心神空空,心下虽有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失望。
皇兄微微一笑道:“和煦,朕问你,假如北莽想以和亲,年年岁贡作为两国世代交好的条件,这意味着什么?”
我突然一怔,认真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意味着,他们降了!”
皇兄满意的点头道:“不错,他们降了!”
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北莽会降?怎么可能?皇兄说的可是真的?”
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陛下难得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佯怒道:“君无戏言。”
我如遭雷击,简直不可思议,久久说不出话来,自我回朝以来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北莽便降了?
紧接着,皇兄命曹辉将那张写着两种文字的降书交到我的手里。
皇兄淡淡道:“看看吧。”
下一刻,我将降书拿在手里,难以言表的喜悦致使我的双手竟是在微微颤抖。我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份价值连城的珍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复观看,与另一种文字来回比对,直到看到最后,那两方鲜红色大印,隐约中散发出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惊心动魄。
我喜极而泣,“皇兄,这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皇兄朗声笑道:“和煦,北莽能降,你功不可没。”
紧接着,皇兄的声音在整个御书房回响,“你我兄弟二人总算履行了对父皇的承诺,将来在泉下相见,朕可以站着告诉父皇,朕做到了!”
曹辉五体投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顷刻间,也已是涕泪纵横,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兄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既然北莽已经称臣,那么北莽子民亦是我大周的子民,朕决定,不日大赦天下,御内卫,信阳府衙,北境各部,择日释放所有在押北莽人犯。”
“曹辉。”
“老奴在。“
皇兄道:“东厂在押北莽女囚,也一并释放,人人发放路费津贴,让她们回家。”
曹辉面无表情道:“老奴遵命。”
闻言,我立时跪在地上,叩首恳求道:“释放北莽人犯一事,还请皇兄暂时收回成命,臣弟还有许多事没有查明白。”
皇兄眉头一皱,道:“说说看。”
我抬头道:“北莽此次秘密进京的七十二名密探,意欲何为,咱们尚不得知,而且单从名单上看,多是武林成名已久的高手,臣弟担心是要对皇兄不利,臣弟觉得,北莽归降自然是一等一的喜事,但有些事情,咱们还是该弄清楚比较妥当,现在只要想办法抓住拓跋倾城,便有可能让拓跋万世开口。”
“那又如何?难道你觉得这七十二人能在京城翻起什么浪来?无非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朕还不至于把他们放在心上,倒是你,朝廷右丞相,堂堂信王殿下的眼界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皇兄沉着脸,一字字道:“朕心意已决!”
“陛下....!”
皇兄呵斥道:“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