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皇兄死死盯着我,正色道:“你不是没想过,你是想不明白,你根本不懂这皇帝究竟该怎么做,你以为朕只想做一个守成之君吗?你错了,朕想的不止是天下和平,朕要的也不仅仅是天下和平,你不要以为北莽人好对付,也不要以为朝廷官员都是些贪财好色,溜须拍马之辈,他们的心思,对于从未上过朝的你来说,还远远想不到,就拿你征战三年的那点功绩来说,难道朝廷就非你不可吗?陈靖,张庆余,李思广,郑韦通,他们四个,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阵前武艺,哪个不如你?那你可知朕为什么力排众议,独独让从未上过战场的你作为三军统帅么?”
我心乱如麻,木讷的摇摇头。
下一刻,皇兄眼中升起水雾,道:“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
我突然一怔,心里开始抽痛,眼睑也渐渐沉重。
皇兄笑中带泪,“还好,你没有让朕失望,也没有让大军在玉门关外全军覆没。征战北莽,回京述职本是应该,但朕念在来回往返车马劳顿,也不想让你分心,你自己想想看,别的将军三年间回京几次,你又回京几次?一来,朕想的是好让你全部身心放在北境,二来,想你将来建功立业,完成父皇遗愿,这三,便是朕相信你。”
闻言,我有些错愕。
皇兄接着道:“等你回京之后,朕便跟婉儿商议了很久,想着给你赐一桩婚事,结果,你这个不同意,那个也不乐意,无奈之下,朕只好将婉儿的妹妹赐婚于你,虽说不合俗礼,不过见你欣然答应,朕也十分欣慰,当天晚上就让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出来,好让你跟真儿早日成婚,也算是了却母后一桩心愿,但朕没想到,你又会跟朕讨要一个秀女......”
说到这里,皇兄哑然失笑,“你都不知道她是谁吧?就那样堂而皇之的问朕,能不能再纳一房妾室?朕见你这样问,说实在的,朕真的很想狠狠抽你两下,但是朕又想起来,自朕登基以来,你除了跟朕讨要过杨水会的女儿做婢女外,好像还真的没怎么求过朕,再加上你刚辞去大将军的位子,朕想了很久,就当是补偿,姑且答应你了吧。”
听到这里,我早已泣不成声,整个人伏在地上,呼喊道:“皇兄.....”
皇兄耸了耸鼻子,强颜欢笑道:“自打陈靖统帅三军后,确实沾着些你的运气,这一点,朕也承认,不过,陈靖也确实有本事,你回来才多久,就打地北莽人喘不过气来,这不,北莽皇帝亲自写了降书过来么?”
“当然,北莽皇帝之所以这么干脆,也有别的一些与战争无关的原因,比如他们虽坐拥广袤的草原,但也仅仅适宜畜牧牲畜。他们跟咱们长期对峙,那么贸易往来等等跟中原势必断绝,这对于一个国家的成长是很不利的,百姓也很难过的安乐。再说因为父皇的原因,吐蕃,突厥与我大周一直交好,所以咱们打起仗来便无后顾之忧。北莽则不同,他们仗着有二十万铁骑,便以为能所向披靡,实则几十年的战争消耗下来,他们只是苦苦支撑罢了,更何况还要随时提防吐蕃,突厥的突袭,现如今,倒有些四面楚歌的味道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掀起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皇兄道:“咱们中原有太多太多北莽没有的东西,但他们有的咱们中原却都有,这也就是这几十年来,北莽一直想逐鹿中原的原因之一。”
听皇兄讲这些,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见识比起皇兄是多么浅薄!我诧异道:“皇兄不是说......?”
皇兄越说越笑逐颜开,抢话道:“朕是说过宜守不宜攻,但朕可没说过挨打不还手啊?他们想着你被召回京城,军中无帅,可他们没想到朕早就留了后手。“
我肃然起敬道:“皇兄圣明。”
皇兄白了我一眼,并没有追究我方才犯下的大不敬之罪,笑道:“听说那北莽皇帝现在还要送他们的安阳公主来我们大周和亲,和煦啊,现如今咱们可真的是攻守易型了!”
我默不作声,只是止不住的流着眼泪,为皇兄,也为过去。
皇兄叹息道:“你讨要的那个秀女,原本是北莽的平阳公主......“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许久才想明白,讶异道:“皇兄的意思是,她也是送来和亲的?”
皇兄点头,解释道:“其实,北莽那边早就有和亲的意思,但他们又没脸说被一个二十岁的将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偷偷将人给送到京城来,但朕又实在不愿让你知道,被你误会成沉迷美色的昏君,嗯,就跟刚才一样,闹的咱们兄弟不和睦,现在看来,倒还不如不送的好。”
闻听此言,我惊讶万分,问道:“御内卫的信上不是说沁芮祖籍江南吗?”
皇兄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道:“这一切其实也都是朕的安排,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朕太了解你,知你从小心思缜密,天性多疑,所以朕便派朱雀去一趟江南,一是为了制造一份沁芮的信息,就是为了防止你再继续追查下去,二便是另外一件事了,只不过此事跟你无关,你也无需知道。”
我垂下眼眸,依旧有些茫然。
皇兄再次长叹一声,望着曹辉道:“曹辉啊,话说那平阳公主进了宫,后来是怎么一回事来着,朕还没来及享用,就被他信王殿下看上,讨要了去,到头来,亏的倒是朕了。”
曹辉站起身来,弯着腰道:“或许是咱们信王殿下与她们平阳公主的缘分。”
我蓦然一惊,本朝王爷与敌国公主的话本子?
但我仍有些疑惑,失望道:“那这么说,皇兄你真的是为了一个女人召我回的京城?”
皇兄微微一怔,没好气道:“你先好好想想,你一天不明白,朕就在这里等你一天。”
我咬着手指眉头紧锁,思忖良久后,试探性的问道:“皇兄的意思是,北莽早已被臣弟给打怕了?但是因为臣弟年轻,所以北莽老皇帝又没脸承认,所以悄悄送了沁.....平阳公主来和亲,所以皇兄召臣弟回来,北莽人呢又不甘心,所以趁着我军中无帅,想偷袭,结果皇兄早已留了陈靖这个后手,彻底的断了他们的念想?”
皇兄蹙着剑眉,想了想,最后盖棺定论道:“差不多吧,总之你要说朕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天下和平,千秋之功,这不是无稽之谈是什么?”
“至于拓跋万世一事,但凡你要是跟朕好好说,朕给你一点时间又有何不可?”
我回忆起开始的一幕幕,诧异道:“臣弟冤枉,最开始的时候,臣弟是在好好说啊,还真心恳求皇兄来着。”
皇兄一边轻轻敲响御案,一边指着我问曹辉道:“曹辉啊,他刚开始有好好说吗?”
曹辉立时惶恐不安,跪地颤声道:“老奴...忘了。”
皇兄破天荒的夸曹辉道:“先皇说的不错,你曹辉果然是整个紫禁城最聪明的太监。”
然后,又问我道:“和煦,朕只能给你三天,这三天,拓跋万世任你处置,御内卫,信仰府衙,各监门将军,随你调遣,务必查出实情。”
我心悦诚服,下跪作揖道:“臣弟明白了。”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
我随即五体投地,却隐约中被帘子后的亮光晃到了眼睛,可就是这一眨眼,皇兄立刻换了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朗声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