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徽州城外,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掐指一算,这趟出行,已整整过去了十四天,距离信阳尚且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
长时间坐马车,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躺在朱雀的大腿上,不禁抚着额头,感慨抱怨道:“朱雀,本王真的好累啊,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信阳?”
“还早吧。”朱雀嫣然一笑,左右伸出两个手指,按在我的太阳穴上,道:”这次去江南,我恰好学到了一门按摩穴位的手艺,王爷要不要试试?“
我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因为这太不像她了!在我印象里,朱雀与温柔是一点也不沾边的,所以,我连忙摆摆手,果断拒绝道:”算了算了,本王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好吧”。
见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朱雀竟看起来有些委屈,随即她眼睛一亮,道:“那让玄武来试试?”
“他?”我使劲的摇摇头道:“没轻没重的,还不如你。”
朱雀掩嘴笑道:“王爷可真挑剔,不然让慕容二小姐亲自来?”
提起真儿,我不由的垂下眼眸,黯然失神,心情更是异常低迷,也再没有兴致与朱雀说笑。
见我神色颓然,朱雀忙转移话题道:“王爷,我相信陛下一定不会将你怎么样的,毕竟王爷可是陛下的同胞兄弟啊。”
我眨眨眼,望着朱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但愿吧。”
朱雀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毕竟是北莽的和亲队伍,走到哪里都格外受人瞩目,刚看到徽州城三个醒目大字,城外便已经挤满了百姓,人头攒动,好在官府及时出面,疏散了人群,浩浩荡荡的队伍才进了城。
一路之上,数不清的徽州城百姓分站在街道两旁,好奇地打量着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更有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少年郎不停地跳跃着,企图通过风吹起帘子的那一刻看清马车的主人,然而驾车的白虎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几个少年郎顿时便乖了。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且嘈杂。
在路过徽州城醉仙楼的时候,我这才想起,守城将军李沐的弟弟李宇还在这里等着我,然而令我意外的是,醉仙楼那个长相清秀的小二哥告诉我,李宇早在几天前便离开了。
我若有所思,但也懒的去细想,就我目前的处境而言,答应他们的事,现在或许有点难办了。
而安阳公主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短短三天的时间里,朱雀几乎每天都要给萧梦瑶换好几次药,但每次朱雀回到马车时都是一副不太乐观的神色。
我心下了然。
萧韧这几天也乖乖的躲在马车里,偶尔能看到马车剧烈的晃动几下,却不知道他跟那几个侍女在马车里做了些什么,只是很少见他们出来。
出了徽州城以后,青龙一马当先,绝尘而去。
安阳公主被刺,四皇子受伤的消息得提前告知陛下,不然京城准备了那么久的接风仪式,不仅仅会引起百姓的哗然,也将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到时候,我的罪责只会更大。
我实在想不出皇兄会如何应对此事,总之,我只要站在皇兄的角度去思考,就已经觉得十分头疼。
一旁的朱雀似是看出了我的苦恼,宽慰道:“王爷,车到山前必有路,陛下英明睿智,或许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是吗?”我苦笑一声,却也不想她再为了我的事而忧心忡忡,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活在当下,就好像我总想着,能苟活一天算一天,“也对,到了京城,一切都会见分晓。”
我忽然觉得二十年的漫长光阴,原来亦是弹指即逝。
朱雀犹豫了下,缓缓说道:“只要安阳公主能及时醒来,那么一切都好说的,我想安阳公主作为一个受害者,还不至于替萧韧说话,更何况现在天下太平了,也没必要再因此事重新挑起争端。”
我的心里却始终抱着最坏的打算,我宁愿相信哪怕萧梦瑶醒了,也一定不会指认萧韧是真正的凶手,所以这一局,是生是死,我自认为已经没有任何胜算,唯一的希望可能就在于,皇兄是否还需要我这把锈迹斑斑的刀。
在徽州城歇息一晚后,天刚刚亮,和亲队伍便整齐的出发,直到黄昏时分,距离信阳北城门已不过三五里。
玄武敲了敲帘子,轻声提醒道:“王爷,咱们快到了。”
“嗯。”我缓缓睁开眼睛,钻出马车后与玄武背对而坐,然后深吸一口气,伸个懒腰,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自然而然的垂下马车,慵懒地靠在马车上,望着夕阳西下,怔怔出神。
朱雀探出一个脑袋,感受着夕阳淡淡的温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上扬。我想,抛开她“鹤顶红”的外号不谈,她应该也会是个很好的女子。
朱雀笑呵呵的问道:“王爷,你说为什么我们站着不动的时候,太阳也不动,而我们开始走的时候,太阳也会跟我们走啊?”
玄武愣了下,抢话道:“你不看它不就好了?”
“去去去!”朱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他娘的问你了?好好赶你的车去。”
玄武又看向我,悻悻然道:“王爷,我说的不对吗?”
我微微一怔,我记得曾经有个人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只是我当时怎么回答的现在却突然记不清了,但这种问题谁又能真的知道呢?别说太阳了,远山也会跟着人走啊。
朱雀以为我没听清楚,竟又问了一遍。
我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太阳吧,就像你走路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你的太阳在跟着你走,其实我的太阳始终跟我站在一起,它只会追随我的脚步。”
玄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心里的太阳……”朱雀呢喃了一声,若有所思,随后哑然失笑道:“那……王爷心里的太阳是谁啊?”
我微微一笑,蓦然想起那个青衣少女,正要开口时,玄武却“吁”的一声突然停下了马车。
马车立时一震。
朱雀抚着额头,朝着玄武宽厚的脊背用力的打了一巴掌,呵斥道:“死小黑,怎么驾的车!”
黑脸汉子神情严肃,瞪大双眼目视前方,左手按在刀柄上,右手的马鞭被握的吱吱作响。
如临大敌。
我稳住身形后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太监曹辉一人一骑立在大道中央。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扬起漫天灰尘,等他们再靠近一些,我方才看地清楚,所来之人是二三十名东厂厂卫。
曹辉翻身下马,身形直挺,径直朝我大步而来,亦如他每次见到我时,跪在我的脚下,施大礼道:“奴才曹辉叩见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