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芮离开天牢后,几个身上都带着伤疤的汉子又一起来找我,他们手里提着几大坛酒,几只烧鹅,身子贴着墙壁蹑手蹑脚的缓缓向前,像是有些做贼心虚。
其中一个绰号猴子的矮瘦男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曾经是北境铁骑军的一名斥候,有一次在执行军令的时候,不幸被北莽冷箭射中胸口,谁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然而,老天爷却让他活了下来,原来是他的心长歪了点,算起来并没射中要害。
昨夜,我在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免啧啧称奇。
而猴子之所以被称为猴子,不仅是因为他的样貌像个猢狲,而且他的本名也姓侯,单名一个志。
侯志挠了挠后脑勺,道:“大将军,那位姑娘走了。”
我点点头,故意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着他们手里的酒坛以及烧鹅,道:“懂事!”
众人一如昨夜,皆是席地而坐,我也不必端着王爷的架子,只是地上有点凉,我又抱过来一些干燥的稻草垫在了屁股下面。
脸上一道狰狞伤疤的刘守福看着我,欲言又止。
绰号老鬼的独臂汉子也兀自叹了口气。
还有三位年龄更大一些的老兵默默地往碗里倒着酒水。
“大将军”,侯志壮着胆子问道:“小的十分好奇,今天来的两位姑娘,哪位是咱们大将军的夫人啊?”
我愣了下,然后死死盯着矮瘦男人。
老鬼斜瞪了猴子一眼,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猴子脑门,低声提醒道:“去拿几双筷子。”
“哎呦”,猴子吃痛,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筷子分发给众人,一边瞪着老鬼嘴里嘟囔道:“打我干嘛?我就想知道哪位是真的将军夫人,我之所以想问清楚,也是为了夫人下一次来探望大将军的时候,我们也好知道是不是应该放行,总不能只要是个自称大将军夫人的,我们都给她放进来吧?那天牢可不就乱套了?”
他想了想,又转过头来,补充道:“大将军,您说是吧?”
如果说先前我不明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深切含义,那倒还情有可原,毕竟我身边的人不管是婢女,还是手下,他们一向都很“懂事”,但要说我现在还不能十分透彻理解的话,就的的确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面无表情道:“不愧是猴子,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刘守福掰下一只鹅腿,递到我眼前,讪讪笑道:“大将军,您请。”
饿了整整一天,我接过鹅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顾不得仪容是否整洁,吃相是否文雅,有没有漱过口,有没有洗过脸,毕竟在这种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的地方,以上种种,皆抛之脑后就行了。
侯志有些着急,提醒道:“大将军,您还没有说……”
我挥挥手,嘴里含糊不清道:“你这么聪明,你觉得哪个是?”
侯志认真的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是刚走不久的那位才是。”
我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刘守福,道:“刘守福,你说呢?”
“嗯……”刘守福假装思考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看着他如此拙劣的演技,啧啧道:“老刘啊,你是猜不到,还是猜到了不敢说呢?”
刘守福立时有些惶恐,忙下跪道:“小的有罪。”
我绷着脸,一言不发。
其他人也是沉默着。
侯志见状,一脸茫然,扯着刘守福的袖子道:“老刘,你跟老鬼不是把夫人领进来了么?”
刘守福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
侯志挠挠头,疑惑道:“夫人不是给了你二两银子么?晌午来的那位姑娘可是连一个铜子儿也没……”
刘守福倒吸一口凉气,忙捂住猴子的嘴巴,悻悻然道:“大将军,猴子来天牢没多久,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
天牢狱卒私自收取犯人家眷银子的事,其实我早都忘了,没曾想侯志在这个时候竟又提了出来,还摆在了明面儿上。
看来,姓侯的人不一定聪明,长的像猴的人一定不聪明。
“哦?”我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鹅腿,又吮了吮手指,就着衣摆擦干净,然后问道:“你说方才走的那位姑娘是我的夫人,是因为她掏出了二两银子,而晌午来的那位姑娘只是因为没有给探望钱,你便觉得她不是我的夫人?”
侯志点点头,抓开刘守福的手道:“这难道不对吗?大将军的夫人二两银子都拿不出,谁信呐?”
他又转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一边摇头,一边转过身去,对这只猴子唯恐避之不及。
侯志并不气馁,接着挨个儿问了起来。
“哎!你说呢?”
“老鬼?”
“黑熊?”
“还有老刘?”
老刘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提醒道:“别说了!”
好像自始至终,这个叫侯志的矮瘦男人都没有意识到什么。
我甚是头疼。
我也痛定思痛,最后对着侯志沉声道:“猴子,我告诉你,你记好了,晌午来的那个叫慕容真的青衣姑娘,是慕容府二小姐,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生妹妹,她才是我唯一的夫人。”
一口气说出这番话,我如释重负,心里更是觉得无比畅快,在看向面目狰狞可怖的刘守福时,都觉得他那张刀疤脸可爱了许多。
“慕容真?”侯志大惊失色,呢喃道:“大将军的夫人竟真是慕容二小姐!难怪那位青衣姑娘跟当今皇后娘娘长的这般相似。”
老鬼赶忙用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堵住了侯志的嘴巴,低声呵斥道:“别说了!再说老子勒死你,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侯志快速的眨了眨眼,在老鬼放开他后,果然闭口不言。
听到侯志的话,我忽然意识了什么,死死盯着独臂汉子,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她进天牢来?”
“大将军恕罪。”老鬼突然一怔,随后讪讪一笑道:“这我们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慕容府的二小姐啊,她自己也没说啊,而且慕容小姐又没给咱银子,咱们也不能坏了天牢的规矩,从此以后,让弟兄们没酒喝吧?”
“老鬼”,刘守福尴尬道:“我不是让你告诉过大将军了么?”
“放你娘的屁!”我面沉似水,怒目圆睁,迅速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随后往回用力一扯。
只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撞到了牢门上。
老鬼见此情景,慌忙起身,惊愕道:“大将军息怒,这是为何啊?”
我又猛然伸出左手,以同样的方式将他也扯了过来,对二人冷冷道:“大军出征之时,陛下跟娘娘曾乘车在北城门外送别,连猴子都看得出来真儿跟皇后娘娘长的极为相像,你们两个老兵会看不出来?而且,真儿已经告诉你们她叫慕容真,试问京城里有几个慕容府?你们两个会想不到真儿的身份?”
我沉声道:“说!是谁下的命令不许真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