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处境。
倘若我拿曹辉都没有任何办法,那我一切的打算只能是空想。
至于那位吏部尚书之子,我本就无意杀他,所以适才刺出的那一剑,也实在歪斜,只不过刺穿了他的右胸罢了,并非是致命伤。
羽林卫算是担着刀尖舔血的职责,所以止血对于他们而言是必修的一门功课。一众羽林卫很快便将晏阳抬到了一旁。我不杀人,已是手下留情,至于他们怎么救人,就不是我所需要考虑的了。
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老人空荡荡的袖管,若非我有非打不可的理由,我实在不忍与这位东厂督主为敌。
我收起软剑,面无表情道:“曹公当心,本王可要认真了。”
老人目光柔和,笑而不语,只是察觉到我死死盯着他的断臂,清澈如溪流的眸子里鲜有的凝重。
到底是绝顶高手,一眼便能看出我的心思,我承认曹辉武功奇高,可他刚失去左手臂也是真的。
如此巨大的创伤,绝没有人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恢复。
曹辉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王爷且慢,老奴有句话想问问王爷。”
我朝前重重踏出一步。
曹辉忙道:“非打不可吗?”
我握起重拳,咬紧牙关朝老人创伤攻去,“打过再说!”
见我这一拳似裹挟雷霆之势,曹辉亦不敢托大,侧身堪堪闪过,低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信王殿下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苦笑一声,随即横臂挥拳,势大力沉的打向他的断臂处,“曹公是否看见过本王胸前的那本册子?”
曹辉蓦然一惊,他护住左肩,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倒飞而出,却也不忘凌空再起一脚急速踢向我的手腕,正是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招,唤作“黄蜂尾针。”顾名思义,一旦使出此招式,便意味着他已是无心与我缠斗,只为与我拉开些距离,我双手立时回转,企图顺势扣住他的脚踝,却没想到老人不光手上功夫了得,腿法亦是迅捷,他只微微屈膝,我这一扣已然落了空,只是差点将老人的靴子脱了下来而已。
这不禁让我有些气恼,趁着老人立足未稳,我再次抢上两步,以一招“横扫千军”扫向他的下盘,老人不慌不忙,以单足起跳,高高跃过了我的头顶。
我立刻回身,再一次砸向老人断臂,而他这一次并没有如何闪躲,只是身体下沉,甩动长袖,骤起一掌打向我曾受过创伤的腹部,我惊了又惊,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电光火石之间,拳头的力道再加重几分,我已打定主意,哪怕拼个两败俱伤,那也值当了。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我的拳头如愿以偿的砸中了老人的断臂,而我的腹部也在同一时刻,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重新涌上喉咙的鲜血,我再也咽不下去,霎时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我蓦然回首,正看到慕容婉站在龙泉寺大殿的墙角,紧紧捂住了眼睛。
反观曹辉,亦是神色痛苦的抱紧左臂,隐隐有血迹浸湿了袖管,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却是一声不吭。
见此情景,一众持刀羽林卫悄然压上,曹辉高举手掌,喝斥道:“退下!”
羽林卫立时止步,显然是怕极了眼前的独臂老人。
待曹辉站定后,我擦去嘴角血迹,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头,诧异的问道:“曹公还知道多少?”
这一次,老人并没有回答,而是饶有深意的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救人的羽林卫。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事,听到即是死罪。
曹辉缓缓放下手臂,隐于袖中,担忧道:“王爷应当知道这些羽林卫都是京城世家的少爷公子,比如方才被王爷重伤的便是晏行歌,晏大人的独子,所以,还请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大可不必为自己树下太多敌人。”
老人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我也确实没必要害死他们。
我想了想,沉声道:“烦请曹公让路,本王只是想跟陛下说说话,也想知道母后是否好些了。”
我心知再与曹辉缠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实则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已朝着母后的房门飞身掠去。
但这一切仿佛都在老人的意料之中,他竟是比我更快!抢先一步将我拦在了台阶下,原本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突然探出,状若蛟龙出海,正是老人成名绝技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的一招,“扼喉式。”
如此近距离的突袭,一旦被老人得逞扼住喉咙,届时我只能任人宰割。
大惊之下,我只好再次拔出软剑,自上而下,一剑挥出。
寒光闪过,剑鸣声却戛然而止,软剑骤然停在半空,无法寸进分毫。
老人探出的手臂竟是不闪不避,单凭仅剩的一只肉掌如铁钳般紧紧抓在了剑锋上,霎时间,锋利的剑刃割破了老人的手掌,鲜血顺着剑刃涓涓流下。
剑虽受制,但我还有一只手可用,可惜,老人并没有。
假如老人左臂还在的话,我想我已经输了,即便我的左手不出意料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我有自知之明,他若在全盛时期,被制住的人一定是我。
一时的沉默中,曹辉自嘲的笑了笑,无奈的瞥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袖子,随即缓缓松开了手,可任凭他的拳头再如何攥紧,殷红的血液还是在指缝间滑落。
我亦是松开了手,收剑抱拳道:“得罪了。”
曹辉沉着脸,默不作声。
我一字字道:“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曹辉疑惑道:“信王殿下已经找到证据了?”
我不置可否道:“母后的话,就是证据。”
“且慢!”曹辉讶异极了,但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一步迈上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王爷请回去吧,老奴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你给我交代?”
让我相信一个对皇兄忠心耿耿的人?我甚至觉得老人的话有些可笑,讥讽道:“即便曹公知道了真相恐怕也只会做一个旁观者。”
曹辉微微摇头,“既是如此,那老奴只好对不住王爷了。”
然后,他的视线由近到远,再由远到近,朗声道:“慕容小姐,信王殿下回来了。”
兀自正疑惑间,真儿从母后的房间走了出来,她先是一喜,然而在看到我肩头的伤以后,眼眶霎时通红,便要冲将下来,“和煦哥哥,你怎么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见真儿安然无恙,我惨然一笑,却看到曹辉那只带血的手已抓在了真儿肩头。
我顿时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