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这几天,在将一些事安排妥当后,我几乎仍是寝食难安,度日如年。皇兄已然下令,信王殿下不得踏入皇宫一步,否则以谋反罪论处。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一个人,而我每天唯一能做的仿佛只有等皇兄的圣旨。
从前的时候,慕容婉便很会藏东西,这一次她依旧把人藏的不错,我不光派人去了御厨张师傅的老家,也打听了跟张师傅熟络的所有人,令人感到蹊跷的是,这些人仿佛统一了口径,都说是早在数月前,张师傅就已经被宫里人接走了,好像是宫里的某位娘娘想吃张师傅做的菜。
如此看来,慕容婉并没有骗我,张师傅真的在她手里,她也真的有皇兄谋害父皇的证据,可她又不愿将张师傅交给我,也是真的。
说到底,她的心里还是向着皇兄么?
秋菊每天都会一如既往地出去一阵子,对此,我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暗暗决定,若是夏之冲真的对秋菊有意,哪怕他是北莽人,我也愿意让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
就跟我对冷冽和拓跋倾城的态度一样,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我确实没理由拦着,任凭他们远走高飞便是。
至于夏竹喜欢冷冽……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促成这桩姻缘了,更何况,她们之间注定也不会有结果。
这几天我也确实没怎么理小兰,尽管她看到我受伤掉了眼泪,我也并不想轻易原谅她,作为我信王府的婢女,竟然会把府里的一切都告诉李进酒,要知道,除了已故的阿梅,我曾经最信任的便是她了。
所以当她每天一大早来向我问安的时候,我都闭门不见,服侍我洗漱的也换成了夏竹。
前天,陈靖来信,原本就已经后撤百余里的北莽铁骑,竟是一夜之间完全撤离北境,回到了北莽王城。陈靖的看法是,北莽或许是经不起消耗,彻底放弃了北境作为两国边境,再划出一大片土地,让这片土地成为彻底的和平地带,两国不再兵戎相见。
若不是那些北莽探子仍潜伏在京城,我一定也会以为北莽确有和平之意,所以我立刻将我的一些想法写了下来,差人送去了北境。
昨天夜里,徽州城常驻的御内卫也送来一条可疑的消息,徽州宋员外又从西域前前后后运来了近两百匹汗血良驹,近几个月以来,里里外外加起来,宋家马场饲养过的汗血种,已不下五百匹,并且宋员外的胃口似乎还远不止于此。
整整五百匹日行千里的汗血马!傻子也看得出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做生意那么简单了。
若不是我当初非要去找萧梦瑶报仇,徽州城是必经之路,恐怕这些事我永远不会知道。
我当即下令,不光要更严密的监视宋家马场的一举一动,而且若是发现买家,一律先抓起来盘问一番。我倒要看看,这位连我也没有见到本尊的宋员外到底想做什么样的生意,是不是跟那位马场看门老人说的一样,跟天那么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御内卫的调动,似乎还未引起皇兄的注意。
晚膳的时候,秋菊像往常一样,端了些饭菜要送到浅云居去。
我犹豫了下,还是拦住她,“秋菊,今天让本王去送吧,还有这壶酒能不能换成北莽人喜欢喝的马奶酒?”
秋菊道:“自从知道沁芮姑娘是北莽平阳公主的时候,奴婢便让人在府里府里备了些,只是沁芮姑娘好像并不乐意喝……”
我想了想,“今日特例,便换了吧。”
“王爷稍后,奴婢这就去换。”
我“嗯”了声,静静地望着秋菊的背影离我愈来愈远。
才过不久,秋菊已重新备好了一切,不光是酒,就连饭菜也换成了冒着热气的整块熟肉,肉的旁边还贴心的放着一把用来割肉的小刀。
我想秋菊以后一定会是一个贤惠的妻子。
我顺手去接盘子,秋菊却有意闪躲,微微一笑,欠身道:“王爷去送饭,那还要我们这些奴婢做什么?”
我执拗的从她手里接过盘子,“无妨,本王也不饿,就权当散散步,消消食吧。”
秋菊讶异道:“王爷,这恐怕不妥吧?有失信王殿下的身份。”
我自嘲的笑了笑,“本王还哪里有做信王殿下的样子……”
“那……好吧”,见我这般坚持,秋菊怔了下,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施了个万福,“那就有劳王爷了。”
给人送饭,尤其是端着盘子这种事,我还真很少做过,所以当我走过湖中小桥的时候格外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整盘酒肉便宜了湖里的鲤鱼。
当然,除了送饭以外,我也是时候跟沁芮……不对,是萧梦瑶摊牌了。
若不是那一颗沁芮留给我的棋子,恐怕我只是偶有怀疑,却不能完全肯定她到底是谁。
缓步走下石桥,途径浅云居的那一条路上,两边花圃中的花也已在凛冬来临前衰败枯黄,或许明年春天又会含苞待放,或许又得让人重新种了。
这个冬天,注定难熬。
再一次站在浅云居前,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扉,想起那个月夜,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如今的浅云居主人叹息道:“又劳烦秋菊姑娘了。”
我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收起了盘子里的小刀。
又许是秋菊来送饭的时候,听到这句话都会简单的回应一声,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得到回应,屋内的主人明显警惕了不少,压下了脚步。
我能想象的到,她此刻一定是在门缝里看我。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在确定是我的那一刻,她终于打开了屋门。
衣着单薄的女子诧异道:“怎么是你?”
我勾起嘴角,打趣道:“怎么?本王亲自来给你送酒肉,你还不乐意?”
默然半晌,她还是让出一条道路,“进来吧。”
我点点头,越过门槛,将手里的酒肉放在桌上,再看向她,招呼道:“好了,你快吃吧。”
她尚未坐下,只是看了眼今天的饭菜,又没好气的瞥向我,“这怎么吃?一整块肉你让我抓着吃还是抱着啃?信王殿下,实在抱歉,这两样我都不会。”
“怎会没刀?”我站在她身前,凝视着她的双眼,目光灼灼,“当初,你那把差点杀了我的金错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