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真儿之前,在我活着的二十年里,就只有这点美好……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以为放下了。
可当我听到她遇刺的这一刻,我却惊恐的发现,我竟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在乎她。
我只想亲眼看看她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我想当面问问皇兄,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在决定闯入宫门之前,我拍了拍青龙的肩膀,微笑道:“本王不想连累你,你走吧。”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青龙微怔了一瞬,随即拔出佩刀,咧嘴笑道:“王爷在哪里,属下便在哪里。”
男人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话非讲不可,我们拳头相碰,相视一笑,最后杀入人群。
顷刻间,刀剑共起舞,雪与血纷纷在空中飘洒。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不知哪个还有闲心的羽林卫高喊了声,“信王殿下造反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脑袋便飞向了空中。
又有人惊呼道:“快去禀告陛下。”
刀剑的碰撞声,羽林卫的喊杀声,叫痛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只是渐渐的,我却感觉越发吃力,手中的剑也不由地慢了下来,唯独剑刃上的鲜血如同溪流。一脚踢飞身前之人,我侧目望向正在与人缠斗的青龙,他的情况并没有比我太多,甚至后背还挨了一刀,整个脊背似已被鲜血浸透,看起来就像被水打湿一样。
慕容婉曾问我,男人为何都喜欢穿深色衣衫,我告诉她,男人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受伤时不轻易让人给瞧出来,而让亲者痛仇者快。
看着好似无穷无尽的羽林卫又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不由的担心起青龙,随即怒喝一声,“本王就站在这里,你们一起上吧。”
果然,青龙那边的压力小了很多。
风雪陡然凛冽,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又一阵拼杀后,我的肩膀和胳膊还是被长刀划伤,但眼前尚能站在地上的羽林卫也愈来愈少,剩下的那些也开始渐渐后退。
但我心里清楚,哪怕再杀几十人,上百人,恐怕我依然连午门也闯不进去,更别说直奔凤仪宫见到慕容婉了。
皇宫大内守卫之森严,唯有闯过的人才能感之深切。
常听说书先生会讲,某某英雄人物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夸大虚构,诸君切莫轻信。
持刀的后退,举枪的又压了上来。
俗语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青龙与我所持皆是短兵器,又奋力厮杀许久,加之我旧伤未愈,已然有些力不从心,而举枪的羽林卫步步紧逼,面对森寒的利刃,便是我跟青龙再如何勇猛也不得不向后退去。
一声又一声的“退”字,开始不停地在皇宫大内回响。
难道今日我连宫门都进不去吗?
我绝不甘心!
青龙看向我,低声道:“王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皇宫离我愈来愈远,我咬咬牙,拇指与食指圈在一起塞进嘴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打算吹响口哨召来那只雪白鹰隼。
察觉我手上的奇怪动作,青龙顿时惊恐万分,讶异道:“王爷这是要将京城所有的御内卫全都集结于此吗?”
我死死盯着宫门,惨然笑道:“索性今夜便将一切事都了结了吧。”
青龙收起长刀,忙跪在地上,拱手道:“请恕属下直言,为了一个女人,实在不值当,王爷还请三思。”
“青龙,你认识本王多久了?”我并未因为他的无礼而恼怒,而是笑着问道。
青龙不禁垂下眼眸,随即郑重道:“今日若能与王爷死在一起,确不枉今生今世走上一遭。”
我仔细打量着他,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好兄弟!”
青龙笑容苦涩,我正想俯身扶起他时,他却朝我磕了一个响头,极为认真的问道:“我青龙一人死就死了,可是王爷难道想让朱雀、玄武他们几个也来陪王爷赴死吗?”
“赴死?”我神色渐沉,冷冷道:“谁输谁赢还未曾可知!”
青龙环顾一周,收回视线后,低声提醒道:“王爷莫不是忘了还有东厂……”
“东厂?”
提及东厂,我立时清醒了几分。
而且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看见曹辉,更没有看见东厂的红皮狗。
这不得不让我慎重起来。
御内卫对付这些羽林卫绰绰有余不假,但要是再加上东厂,那可就难说了,除非陈靖能率领大军从北境赶回来,可今夜事发突然,北境离京城又何止一月的路程?
其实不止是东厂,我最担心的还是一直隐藏在京城的北莽探子。若是皇宫大战一起,天知道这帮狡诈的北莽人会不会做出螳螂捕蝉的举动。
青龙叹息道:“王爷今日若执意闯宫,属下一定作陪,朱雀暂且不说,但白虎玄武都已有家室,请王爷为他们的家人考虑一二。”
看着这个跟了我五年的汉子,我心里隐隐作痛,苦笑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家室吗?”
“那不重要”,青龙简单应了句,然后顾左右而言他,“东厂行事隐蔽,又极为阴狠狡诈,王爷若要跟他们撕破脸面,尚需谋而后动。”
说到这里,青龙顿了顿,面露狠厉之色,“只要除掉曹辉,东厂便是一盘散沙,所以曹辉不死,还不到咱们御内卫与东厂开战的时候。”
“还有……”,青龙犹豫了下,接着道:“王爷千万别忘了,王妃她也在皇宫里,倘若曹辉再一次用王妃要挟王爷,那必然大大不妙。”
如若不是听到慕容婉遇到刺客,一时乱了方寸,我又怎会想不到这些……
我缓缓点头,思虑再三,只得先放下今夜孤注一掷的念头,但见不到慕容婉,我的一颗心将始终悬着。
然而,只这一小会儿的迟疑,宫门前已然聚集了上千名羽林卫,分列成数个小阵,甚至从不远处传来搭弓引弦的声响。
一时之间,人头攒动,火光四射。
青龙咬紧牙关,“王爷,快决定吧。”
“好。”
寒风悄然袭来,我虽穿的单薄,却并不觉得冷,我默默呢喃着,“慕容婉,我来见你了。”
在青龙诧异的目光中,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手握三尺气概,昂首挺胸,不避不退,只管朝着人群大步向前,路过处,一片海棠花。每重重踏出一步,他便高声喊道:“大周信王殿下东方和煦,在此求见皇后娘娘。”
寂寥的深夜,再如何宏亮的声音也会很快湮没在风雪中。
青龙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后。
羽林卫却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
当我正准备迈出第十步的时候,熙熙攘攘地人群陡然死一般的沉寂,人群中间很快分开一条宽敞大道,所有羽林卫皆半跪在地上,低下了平日里高傲的头颅,山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小顺子头前开路,一顶由十六名太监共同抬着的金色龙辇从大道中央缓缓而来。
我定睛望去,龙辇上何来皇兄的身影?
正疑惑间,小顺子朝我一路小跑而来,只是蹦蹦跳跳的避开了地上的所有血迹。
他站定后,弯腰作揖道:“陛下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信王殿下。”
“什么问题?”
“敢问信王殿下,慕容婉现在是谁的女人?”
……
雪花从天空中飘落的时候,是沉默的,是无奈的,是随风而逝的,而我就跟雪花一样。
森寒染血的长剑掉落在地,同样没有声响。
奇怪,偌大的天下,怎么变得这么安静?
……
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信王殿下的心里若是已有了答案,便可以乘着这顶龙辇去凤仪宫。”
“陛下有旨,信王殿下乘辇时,任何人不得阻拦!”
……
可想明白答案后,我的心也终于死了。
对不起啊慕容婉,我止步于此了。
……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扯住小顺子的后领,疯了似的大声道:“曹辉呢?曹辉在哪里?让他来见本王!”
“王爷说笑了,曹辉行刺皇后,早已被陛下砍去手脚,打入天牢了,他又怎能来见王爷?”
我如遭雷击。
曹辉,这就是你答应本王的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