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皇兄没有跟我说过要对薛海下手,那我一定会以为他现在仍是皇兄的人。
看着这张俊雅的中年面孔,我皮笑肉不笑,“原来是薛海薛大人。”
只不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剑已抵在了他的胸前,毕竟大多数时候,剑比人管用。
薛海面露惊恐之色,本能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紧贴在马车上,退无可退,他紧盯着离他不过三寸的森寒剑尖,如临大敌,“王爷这是何意?”
我挑挑眉,冷嗤道:“本王在问你,你反倒问起本王来了。”
薛海心下了然,自证清白道:“王爷尽管放心,下官确实是只身前来。”
“呵……”我瞥向马车后瘫坐在地的老车夫,“那他呢?”
薛海一只手竖在嘴边,忙低声解释道:“这位老人家一直靠给人驾车生活,下官之所以找他,是因为下官其实也有难处……”说到这里,薛海欲言又止。
我好奇的问道:“怎么?晏家对你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真这么介意?”
提起赵景行,这位尚书大人的眉宇间似有雷霆之怒,就连呼吸也陡然间急促起来,“是晏月,她生怕我又去找景行。”
既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自然懒得去管,甚至懒得跟他解释,赵景行并不是他的儿子,当然,即便我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信。
我目光渐沉,开门见山道:“薛海,昨夜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本王既然敢硬闯皇宫,自然也敢要了你的命。”
“王爷莫要开玩笑”,薛海怔了下,低声道:“宫里放出的消息,曹公公行刺皇后未遂,被陛下问罪打入天牢,而东厂的人想救曹公公才闯宫的,又怎么会是王爷你?”
听到薛海的这番话,我却觉得诧异极了,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我死死盯住薛海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眼眸中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许是被我盯着的时间太久,又或许是我突然一言不发,薛海想了想,好似灵光乍现一般,沉声问道:“昨夜真的是王爷?”
见我认真的点头,薛海无奈道:“陛下倒真的是对王爷格外疼爱啊,就连这样大的罪过也不愿意怪罪王爷。”
只几天时间,皇兄已放过我两次,到了这一刻,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对我“照顾有加”,但现在的我并不愿领情。
我不置可否道:“看来薛大人果真被陛下遗弃了,不然这么大的事,连你都不明真相。”
薛海自嘲的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下官只是觉得这段日子确实挺难熬的。”
看着薛海落寞的神色,其实我很理解他,一个原本极为受宠的朝廷大员,突然被皇帝陛下所厌弃时,到底是何等的惧怕,甚至可能还要连累他的家人,比如他认定的儿子赵景行。
而一旦皇帝陛下彻底翻脸,便意味着朝廷之中,再无一人可以保他,哪怕他们曾经的关系多么要好,但在圣驾面前,一切都将只是徒劳,而且朝堂之上,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看不清眼前形势,哪个不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更何况,恐怕有的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在等这位礼部尚书倒下了。
默然半晌,薛海忽然开口道:“王爷来天牢找曹公公,可是遇到了困境?”
我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一口笃定我来找曹辉,但我又当然不可能把我的计划告诉他,索性反问道:“难不成你一路跟着本王,是有法子进去天牢不成?”
薛海略作颔首,竟是从胸前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牌,“曹公公为何行刺皇后娘娘,依着王爷的性子,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不过这个足以让王爷进入天牢了吧。”
我定睛一看,打趣道:“御赐金牌,如陛下亲临,需要本王下跪相迎么?”
薛海呵呵笑道:“便是陛下亲至,王爷现在就一定会跪么?更何况它只是一块人前的牌子,至于人后,就只是一块普通金子罢了,若不是上面刻着“天子御赐”四字,便只能换几两金子。”
我疑惑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薛海解释道:“王爷难道忘了,下官也曾是当今陛下的门客,一块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牌子而已,当然不只下官有,不过趁着陛下还未对下官动手,倒是可以帮帮王爷。”
我并未着急接过,而是收回软剑,冷冷道:“为什么帮本王?别说你薛海还在感谢本王帮你找到了亲生儿子,本王记得上一次问你问题,你既然回答了,那么这份恩情也当还清了。”
“王爷既如此爽快,那下官也不跟王爷客气了”,薛海随即双手呈上金牌,目光坚定,“下官只求王爷一件事,将来有一天,下官死了,还请王爷保全景行性命。”
保全赵景行?
听到这话,我差点笑出了声音,“这是交换吗?”
薛海犹豫了下,重重点头,“是。”
既然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天牢,又何必再徒增麻烦?而且只需保证一个人的安全,似乎更为简单些,大不了换个身份把人安排进御内卫,再不济送到塞外,亦或者更远的地方去。
我略作衡量后,还是接过了金牌,认真道:“好,本王答应你,也一定会保证你孩儿的安全。”只不过在说到“孩儿”二字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却是那位百花楼的花魁姑娘,柳絮儿。
薛海面色一喜,如释重负。
“那你呢?”我问道。
薛海愣了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极尽温柔。
他张了张嘴,似是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随后又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间,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看着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我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在重新去天牢之前,我还是没忍住出言提醒道:“薛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赵景行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呢?”
“多谢王爷为下官着想”,薛海笑着摇摇头,“滴过血,认过亲了。”
“好吧”。
这一次,我确实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我也没有无聊到再向他解释,其实让两滴血相融的办法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