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治病救人的大夫,遇到需要牺牲他人性命来救另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犯难。
拓跋倾城缓步上前,双手叠在一起,微微屈膝,“小女子拓跋倾城见过郑先生。”
郑文凉悻悻然一笑,略微拱手,便当回礼。
可当他看向我的时候,却突然跪在了地上,“草民为陛下诊过脉,毒素确已侵入血脉,这换血之法或许......真的可行。”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便觉得人间美好,“那太好了,劳烦郑先生这就随本王入宫一趟吧。”
郑文凉却一动不动。
我更加疑惑,还当他是无计可施,“郑先生何须如此?若先生不会这以血换血的法子,那也是陛下的劫数,先生无需自责。”
郑文凉低下头,犹豫了许久,方才叹息道:“在下记得曾与王爷讲过,这换眼之法只能换嫡亲的眼睛,而这换血之法,亦是如此啊!”
“陛下的嫡亲只有太后与王爷,而太后也已身中此毒,也就是说,普天之下,能救陛下的,只有王爷了!”
“不错!”拓跋倾城接话道:“就看信王殿下想不想救自己的哥哥了。”
在说到“哥哥”二字时,她咬的很重。
我愣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拓跋倾城,呵呵笑道:“倾城姑娘这是替哥哥报仇来了?”
拓跋倾城狠狠地瞪着我,无所顾忌地笑着,“这仇不该报吗?”
“该!当然该!”我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问道:“本王只想知道,倾城姑娘这法子,究竟管不管用?”
“王爷若是不信我,自然可以不用信”,拓跋倾城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
郑文凉忍不住开口道:“在下先前所读过的医书里,确有这种解毒的法子,只不过与中毒之人换血,那么等同于毒素调换,与换目不同,一旦完成换血,便是再也换不回来了。”
我猛然意识到不对,索性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质问道:“既然郑先生早就知道这个法子,为何先前不说?”
郑文凉压根不敢直视我的目光,迟疑许久道:“是......是陛下不许草民说。”
“真的是陛下?”我诧异极了,难道皇兄但求一死?
“确实是陛下”,郑文凉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贵为天子,想不到竟也会把生死置之度外。”
突听“哐当”一声。
却是小兰手里端着的茶盘掉在了地上,不!应该是被她狠狠地扔在地上。
随后,她语出惊人,冷冷道:“王爷,将这两个人全都杀了!”
“既然陛下不说,只要他们两个死了,那么天底下谁也无法知晓会有这样的法子!”
“兰姑娘真聪明”,郑文凉伸出一个大拇指,忽然笑了,“但要死的人只有我郑文凉一人才对!倾城姑娘她何错之有?”
小兰冷冷地瞥着拓跋倾城,嗤笑道:“杀一个北莽人,需要理由吗?”
拓跋倾城抢上一步,同样面色不善,轻笑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来此之前,我已经将解毒的法子告诉了府门外所有人。”
小兰如临大敌,然后大喊道:“夏竹,快让府里的门子把大门闩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快!要快!”
“小兰”,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跟了我好久好久的丫头,苦笑道:“没事的,只要本王不点头,别人又能拿本王怎么样?”
“是啊”,拓跋倾城轻笑道:“只要信王殿下不想救,谁又能说什么?”
不知为何,我的语气已经变的很轻很轻,“冷冽知道吗?”
“什么?”
我再一次问道:“倾城姑娘来王府的事,冷冽知道吗?”
“我跟他本就毫无瓜葛”,拓跋倾城目光闪躲,轻咬贝齿道:“况且,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
毫无瓜葛么?倒是我一直以来想当然了。
去而复返的夏竹站在台阶下,已然是泪流满面,她大声质问道:“冷大人他在哪里?”
“夏竹姑娘,我在这里。”
话音于黑暗中传来,消瘦的身影也于黑暗中走向光明。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翩翩公子哥,不是城南冷冽,又能是谁?
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冷冽身上,反倒让冷冽看起来有些扭捏。
“你还舍得回来”,我几乎喜极而泣,在这样的情境下能遇到一个朋友,岂非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他怔了怔,小声道:“我只出游了几个月,王爷当初可是在北境整整三年啊。”
我打趣道:“那冷捕头也不至于像个贼似的翻墙而入吧?”
“王府门前此刻跟菜市场似的,我可挤不进来”,冷冽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本想走下台阶好好看看他,夏竹却先我一步走了过去,我只好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悄悄收了回来。
这一刻,夏竹好像成了冷家丫头。
简单寒暄两三句,我已再没有多余的心情跟他闲聊。
“冷冽,倾城姑娘送来解毒法子的事,你可知道?”
冷冽点点头,如实说道:“解毒的法子我知道,但倾城来王府,我并不知道。”
我心下了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那就好,那就好。”
第一个“好”,我是想说这个法子至少是真的,第二个“好”,至少证明,我的朋友他还在。
冷冽痴痴地望向拓跋倾城,言语间已是极尽悲凉,“倾城,我很失望。”
拓跋倾城紧抿着嘴唇,一滴清泪闪烁在微微泛红的眼眶里。
“我是对自己很失望,是我没能拦住你”,短暂的沉默中,冷冽叹息道:“虽然这几个月以来,你从来没有提起报仇之事,但我想了很久,也不该拦着你,你哥哥死在信阳府衙,你来找信王殿下报仇自然也无可厚非,但我想说的是,你哥哥当初是我抓的,如果你要报仇的话,那么你第一个要找的人应该是我。”
说着,他已经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柄匕首,然后双手奉上,“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一愣神的功夫,冷冽已经站在了我跟拓跋倾城之间。
久在京城,经历这么多事,我终于知道“朋友”这两个字有多么珍贵。
“冷冽”,我笑望着他,认真道:“若本王的朋友想帮她的心上人报仇,本王不介意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