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盯着已经走到了冥店门口的老妪，它在雨里走了很久了，身上的寿衣被雨水浸湿了，已经有水滴从衣服上向地面滴。
    寿衣是有标准尺码的，类似于均码，其实未必所有死人都穿着合适，就像老太太一样，手被盖住了，脚下也过长，帽子也不合适，由于雨水打湿了，帽子似乎随时都会掉，歪在一侧。
    老王盯着老妪太太，很近了，脸上殓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原本的死相已经暴露出来了，变得更吓人。
    老王手里是拿着链子，但显然这时并不是为了抓住厉鬼，而是为了保护自已，如果老妪不主动扑向他，他手里的链子永远不会抛出去。
    白话看得相当无证，等老王帮忙，估计得在自已被厉鬼控制了自由，他来救命，否则他只会在旁吓得发抖，眼睁睁看着厉鬼一步步向前走。
    “老王，看什么，抛链子，锁住它的脖子！”白话焦急，手里没有拿绳子出来。
    老王愣了愣，然后果断地向白话摇头。
    着实，这样看，老太太就是老太太，怎么能和厉鬼联系起来，只怪这只厉鬼太狡猾了，居然占用了老太太的身体，上老王看得下不去手。
    “她已经是死人了，你见过死人还在外面走的吗？还是雨天。”白话冲老王喊道。
    雨下得更大了些，雨滴打在湿衣服上明显看得到水在飞溅。
    “老板，怎么弄啊？”老妪此时，看似只是一个雨夜路人，直挻挻地向宠物店这边走过来，如果没有昨晚的那一幕，白话差点中招，大概谁都以为它只是一个路人，或者是顾客，因为它到底是具尸体。
    白话走到了老王的面前，一把夺过老王手里的链子骂道：“怂货！”
    白话拿着链子，向老太太套了去，链子在空中落下，老太太倏地一闪，躲过了链子，哗啦一声，链子落在地上。
    白话手里还拿着判官笔，脖子上挂着一大串的大蒜。
    厉鬼已经出现了，姜娅不需要再抽烟了，把香烟扔掉，伸手来帮忙，白话突然想到昨晚的情况，马上摇头，示意姜娅在旁看着，万一这老家伙要袭击自已时，好有个可以及时过来救自已的人，反正姜娅死不了，再死一次还是尸体。
    白话把判断笔咬在嘴里，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操作链子，当白话收回链子准备不规则向老太太抛去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让老王吓了一跳，感觉这人比老太太更恐怖。
    “是你！”老王惊愕。
    来者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雨夜中走过来，就像捧灵位，或者捧骨灰盒的大孝子，雨水汇集，不断从雨伞的伞骨滑落，形成一串串的水珠，雨还在变大。
    白话皱眉，显然这个中年男人是老王认识的，随后，在拐弯处走出几个人，有男子有女子，它们大概是老太太的儿女。
    “你们要对我妈怎么样？”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冷冷地问。
    这场景白话想过，处理老太太，最难过的关是活人的关，而不是老太太本身，也因为厉鬼上了老太太的身，所以每次出现，都是慢条斯理的，因为有人会保护老太太，现在保持的人来了，也应该是老太太发威的时候。
    “你们是它的儿女。”白话看着这四个人，两男两女，如果这样，它们膝下还有，应该算是儿孙满堂，这是每个老人家希望看到的家庭。
    儿女们没有回答，但白话看到老太太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应该有的笑容，僵死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是厉鬼的笑容。
    它终于等到了保护它的“家人”。
    “这东西成精了！”老王瞪着这家人，突然呢喃道。
    没错，这厉鬼很精明，附身白猫，那是只流浪猫，没有谁会关心一只流浪猫的死活，动物保持协会的手根本伸不到这里。
    不附身，直接出现，又直接暴露身份，难以靠近。
    当然，附身老太太身上，厉鬼也很快会被发现，但发现了又如何，经过昨晚一闹，发现了白话也没有应付办法，老太太反而可以堂而皇之出现在宠物店的门口，主动上门来闹事。
    “我们是它的儿女。”中年男人回答白话，瞟了一眼白话手里的链子，顿时很气，问道，“你把我妈当狗子对待。”
    没错，懂的人一看，就知道白话手里拿的是狗链子。
    这话怎么回答，白话一时真说不清楚，手里拿是真的狗链子，而且对付的正是老太太。
    “你母亲已经死了，节哀……”白话萧穆地回答，以示对死者的尊敬。
    白话的话，触动了他们，突然都流起了眼泪来，甚至做女儿的已经哭出了声，抽泣得肩膀都在颤抖。
    “……”中年男人仰头，盯着白话，都是恶意。
    老王愣了愣，看着不动在看好戏的老太太，一时气不过，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鬼，于是冲白话说：“白老板，报警吧！”
    “……”白话盯着老王，这老头真想得出来，这时候还想着报警，疯了吧！
    听到报警，中年男人倒是愣了愣，毕竟他妈死了，谁都知道，而且已经送进了殡仪馆，但现在又跑出来了，这是诈尸啊！
    “可以，报警，把我送回殡仪馆！”中年男人看着白话，看出白话的心思，白话根本不希望报警。
    “你妈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妈的身体，但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你妈，是只厉鬼。”白话试图说服中年男人，可以在这里结束，至少把厉鬼从老太太的身体里驱赶出来。
    “你是道士？”中年男人问白话。
    白话摇头。
    “那你废什么话！”中年男人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白话：“……”
    这男人说得很有道理，晚上白话本来想让安道长来的，但这货的手机打不通，否则有个正儿八经的道士在这里，这男人也就没有话可说了，现在倒好，自已不是道士，却要管道士的事情，怎么说得过去呢？
    “但它要我的命！”白话终于找到了一个非管不可的理由，昨晚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这着实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如果没有姜娅，今晚白话估计也得躺进殡仪馆的。
    “……”中年男人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兄弟姐妹。
    “现在别管了，我们带它回去！”一个女人站了出来说，与另一个女人相比，它年轻些，应该是老太太的小女儿。
    “带回去？”白话震惊了，这些人不知道死活，更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你们相信，这就是你妈，或者说一具单纯的尸体可以站起来，像人一样？”白话郑重地问它们。
    它们几个大概是傻了，或许可以理解，丧母之痛，现在老人家终于又站起来了，幻觉也好，诈尸也好，总得让它老人家安生些。
    “……”老王看了看老太太，现在它反倒像是一个旁观者，听着大家在说话，说的好像与自已无关的事情。
    “听我说，我是开冥店的，算是懂点行道，你们的母亲，不是诈尸，而是厉鬼占了它的身体，你们带回去，肯定要出事的，你们想想，一具尸体又会动了，这不是件诡异的事情吗？”老王试图说服这几位。
    “不可能，现在我们就带走我妈！”女人坚持，或许老人家从前最疼的就是她了。
    说着，这些人已经围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它们丝毫看不出一点事情来，雨水把老太太恢复了死相，与他们当初看到的模样一样。
    “妈……”几个见到了老太太的死相，顿时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妈妈，你受苦了，我们带你回家了！”
    作为大女儿，一直绷着，现在终于崩溃了，泪水像这不停的雨，一直下。
    “……”这是非常感人的画面，无论这个死者生前如何坏，如果恶，它的亲人都会忍不住落泪。
    老太太有反应，它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它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为谁而哭，是自已强占的这具尸体。
    厉鬼其实并不想闹事，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白话，现在看来会有些麻烦，强占他人尸体，有好处也有坏处，可以得到保护的同时，也会束手束脚。
    老太太挑眉看着白话，雨水顺着帽子一直流到脸上，在眉毛上汇集成滴，滑落脸颊。
    女儿突然激动了，仿佛母亲并没有死，而是真得了老年痴呆，走失在外，抬起了手欲抱。
    “别确它！”白话突然尖叫，冲了过来，链子从尸体和女子的中间划过，女人逼退，老太太的眼角突然滑落雨水，仿佛它也会落泪。
    而亲人们，确实把这雨水当作了泪水。
    “你干什么？”中年男人突然发怒。
    “它已经不是你们的妈了！”白话必需阻止，否则会有人死。
    中年男人吼着，甚至把雨伞扔掉，扑向白话，一时之间，和白话抱在一起，而此刻，那个大女儿突然再伸手，去扶老太太的手臂。
    白话挣扎着喊：“别动手，别触它！”
    白话吼着，但根本起不到作用，这几个人显然鬼迷心窍了，已经被厉鬼所迷惑，让他们坚信这位就是它们的母亲。
    “快阻止他们！”白话被中年男人抱住了，力量很大，像极了厉鬼，白话只能期望姜娅和老王阻止他们的错误行为。
    “别动它！”老王冲出雨幕中，现在白话失去自由了，作为一个知情人，老王有必要阻止这一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王刚刚冲出雨幕中，一双手立马拉住了他，是老太太的另一个儿子，这两个狗子个大虽然不高，但强壮，力量很大，老王也被控制住了。
    现在到了女儿们表现的时候了，她们将迎接母亲回家。
    “啊——”姜娅尖叫一声，然后扑向大女儿，但这速度似乎比人更慢，突然出现一只脚在自已的脚下，扑通，姜娅摔了个狗啃泥。
    大女儿一手打雨伞，一只手伸向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是被厉鬼上身了，知道自已身上的事情，见一只手伸向自已，它在下意识地后退，躲过这只手，否则自已马上就会暴露。
    “妈——”傻女人哭得很伤心，手突然伸到了老太太的手臂上，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臂。
    白话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已经晚了。
    白话，老王，姜娅都不挣扎了，事实已经成了，但愿后事好处理，否则他们家将新添一具尸体。
    “咔咔……”一阵响声，犹如水瞬间结冰的声音，而同时，女人握着老太太的手臂倏地颤抖起来，手臂仿佛瞬间生出了许多刺来，痛到无以复加，但痛苦是短暂的，瞬间就没有知觉了。
    可女人的脑子没有因此而快速冻结，意识到了母亲手臂有问题，迅速甩手，把手甩脱了老太太的手臂。
    “啊——”尖叫，这是大女儿的尖叫，仿佛看见了鬼，却不知道，其实早见到鬼了，只是这回更诧异。
    尖叫声，犹如夜空中的一声响雷，惊醒了四周沉睡的人们。
    女子低头看着自已的手，那只扶过老太太手臂的手，另一只手的雨伞瞬间落到了地上，任由雨水打在自已的身上，眼前的老太太也无心顾及了。
    中年男人愣住了，白话趁机挣脱，冲到了雨幕中，站在女人的面前，只见她那只抬起来的手变了，五指弯曲，呈现的是握姿，手掌和手指上生出了诸多冰刺，一只手直延伸到手腕，全部都是白色的，已然没有知觉了。
    “……”白话都不知道怎么弄了，这些人鬼迷心窍不听劝，现在好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这样？”中年男人醒悟过来了，白话和老王说的话，并不是那么简单。
    “它是厉鬼上身，这样的事情，昨晚上演过。”白话把受伤的女人扔给了中年男人，然后扭头对他们说，“现在还要你们的妈吗？”
    白话一句话，让这些做儿女的都沉默了，现在这情况，还能怎么样呢？
    “快把她扶起宠物店。”白话冲着中年男人说，然后又隔着玻璃门冲里面的猫叫了一声，“黑猫玄武，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