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雾散的时间与怪物撤退的时机太过于相近,叶彤并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但眼前的问题不止这个。
昨夜她刚醒,羸弱的身子让她不敢随意涉险,面对那个高跟鞋“女鬼”,她疲于自保导致错过了许多东西。
如今她实力傍身,肆无忌惮,可以大胆根据自己偶然冒出的猜测站在窗边,看到面前场景时忍不住疑惑地一歪头。
夜色显露出来后,她看到的并不是寻常小区里那种绿化和公园,而是一片荒废的、连水泥都没有铺的大空地。
空地似乎被刻意打理过,平缓且没什么杂草,格外明显的,却是布满整个地面的杂乱脚印。
有一群人来过。
为什么非常笃定的说是人而不是怪物,是因为偌大的空地上虽然痕迹层叠难辨,也总不会全部覆盖住角落里清晰的鞋印,运动鞋、皮鞋,应有尽有。
怪物应该不会穿鞋子吧?
叶彤皱了皱脸,露出困惑的表情,再抬头看天上的皎月,月亮又大又圆,泄出近乎惨白的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时间盯着圆月,让叶彤的眸子有点痛,但她依旧执着地盯了很久。
直到她的眼眶里泛出了泪花,她才轻轻吸了口气,挪开眼睛。
月亮没有动。
日月更替,东升西落。
若每一个副本都是现实世界,那这个世界便不可能出现这种无聊又没有意义的错误。
——除非它意味着什么。
隔壁婶子家也走了动静,“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像是什么人从地上爬起来,在屋子里走动。
叶彤汗毛一炸。
隔壁地上躺着的,可就只有尸体了。
等声音没了,她凑近墙面,掏开刚堵上的孔洞往隔壁看,却看到那截干枯的手臂仍在地上躺着。
紫红色的灯光透过洞打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散出光晕,叶彤忍不住瞥了一眼,等再看向隔壁房间时,那截手臂已经不见了,趴在桌子上的婶子也坐直了身子,正对着餐桌上散着幽幽紫光的手机说些什么:
“欢迎来到直播间的宝宝……”
她的声音轻快很多,不像是一开始那般压着嗓子说话,除了肤色和脸上的青紫不变,她一颦一笑看起来比去世之前更像个正常人。
原来这个紫光还真的是直播氛围灯。
可婶子面前的饭菜都馊了,蝇虫在幽幽光芒下也是肉眼可见在飞舞,谁会如此猎奇,点进这种直播间凑热闹呢?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吃播。
思考间那边婶子的嘀咕声突然停了。
叶彤心中一惊,身子却比直觉还要快,抬手捞起一把凌乱的棉絮床单,塞进了那个洞中。
她看见了一双无神的眸子。
那眼睛周围的皮肤是灰紫色的,一寸寸布满了皱褶,皱褶却有些反光,瞳孔边界不清,分辨不清他到底能不能看见东西。
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双眼睛转动,叶彤抬手将东西塞进那个孔洞,指腹却在无意间碰到一个硬如塑料的东西,察觉到后叶彤连忙撤手,指甲微抬,真的像碰到塑料,发出“哒”的一声响动。
她的后背渗出一身冷汗,如果之前的怪物和鬼魂是开胃小菜,此刻她才真切的开始有些不适了。
看那只眼睛便知道,电光石火间扒上洞口的那东西并不像活人,准确的说,他的瞳孔散大,眼白浑浊,反射着紫红的幽光,是鬼是怪皆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人。
——再加上刚才那个触感,更像是个……塑料模特?
在这个副本中,真真假假,原本死去的人在开直播,原本该走的月亮却始终又圆又大。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叶彤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一把拉开房门。
她踉跄着跑到走廊上,发现原本应该横在这里的玩家头颅和身子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摊血迹浸染了走廊上的长毯,她目光挪动,捡起昨天夜里自己亲手切下来的舌头。
那舌头握在手中颤巍巍的,相当有韧劲。
叶彤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舌头,突然笑出了声,拎着它转身回了房间。
她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放在砧板上切成片,开火,黄油润锅,一片片扔进锅里,伴着“滋滋”声出现的,是脂肪和黄油混在一起的香气。
叶彤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有些释怀地笑了一下,心头腾起一股幽默的荒谬感。
好一道香煎牛舌。
她果然是被耍了。
——
第二天凌晨,浓雾如期而至。
此时叶彤已经将自己房间内的天花板卸掉,看到了通风管道里留下的墙皮碎屑,以及角落里堆着一摊光滑有弹性的皮衣,那皮衣是全身包裹的,通体灰白色,制式赫然和昨晚那探出头的怪物一模一样。
管道里很宽敞,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蹲着前行,每个房间的管道相通,又被一扇锁着的小门隔开,如果要通过管道爬到别的住户那边,还需要钥匙来打开这个小门才行。
叶彤蹲在角落里研究着那件皮衣,看见里边的焦褐色灼痕,忍不住眉头一挑。
皮衣的旁边还扔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铁质咬合器,咬合器打开,密密麻麻涂了光油的黑色牙齿出现,反射着她屋内打进来的光,这东西做的十分逼真,咬合器手持的地方还有丝丝黑褐色的液体,像是什么人留下的血迹。
道具也做得这么好,怪不得昨夜她没有认出来是假的。
叶彤深呼一口气,放下那衣服,退出通风管道。
究竟是谁在扮成这些东西吓唬自己?
扮成怪物吓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抿着唇,突然想起昨夜楼外的空地,那一直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和那始终不动的月亮。
——如果说,这是在拍戏呢?
一群人由于各种戏剧性的偶然,被困在了一栋名为“和平公寓”的楼中,外边浓雾弥漫,充斥着危险,楼内危机四伏,鬼怪频出,随时有可能丧命。
那些由人扮演的“怪物”游荡在楼道中,在通风管道中爬行,在无数双隐藏着的眼睛下,上演一幕幕厉鬼吓人的高光戏码。
他们敬业得很,夜里十一点才收工,到了时间幕布和监控一撤一关,换上常年不动的“月亮”,他们便走了。
那所谓高悬着的月亮,不过是个高瓦数的吸顶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