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跑出十来里地之后,李睿、裴炜的战马都已经气喘吁吁,尤其是裴炜那匹,嘴角都冒出白沫了。而那帮胡人却仗着自己有从马,不断换马,始终让自己的座骑保持着较充足的体力,将距离越拉越近……越拉越近……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贴着脖子擦过,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也把李睿吓得不轻。他颤声叫:“裴曲侯,这帮胡人追得这么凶,怕是冲我们的俘虏来的,要不我们将俘虏还给他们,看能否让他们停止追击吧!”
裴炜却不大乐意:“那怎么行呢?这可是个军官,带回去能立功的!”
李睿叫:“我们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立不立功!”
裴炜犹豫了一下,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神灵寨了!”
李睿正想说马都吐白沫了,还怎么坚持,不想身后利箭破空的呼啸声连连响起,尖锐刺耳,吓得他整个都趴在马鞍上,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那帮胡人很可恶,射的都是响箭,这种箭在飞行的时候会发出刺耳的啸声,胆小一点的人不被射死也得被吓死!而李睿现在就是在被射死和被吓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着,那一支支带着刺耳啸声射来,与他擦身而过的利箭让他心脏直抽搐,双手直哆嗦,几乎要窒息了!
裴炜倒是淡定得很,想必是没少经历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用弓拨开两支利箭,右手往箭袋一抹抹出两支利箭,一支咬在嘴里,一支搭上弦,双臂一叫劲,那马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嗖的一箭就射了回去!
在他身后,离得最近的一胡骑只有不到十米,大概也就是三个身位的样子了。那胡骑已经往他后背射了好几箭,但都让铁甲给挡下来了。这家伙只顾着射人,压根就没想到裴炜会回头给他一箭,当即就被射了个正着。利箭正中额头,洞入颅腔,疼得他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这一箭把那几十名胡人都给激怒了,当即箭如雨发,火力都集中往裴炜身上倾泄,转眼间,这个嚣张的家伙后背就插满了利箭,虽说都因为他那副铁甲质量过硬,而胡人马弓弓力太弱,没有一支能够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场面也怪吓人的。这下子裴炜可顾不得什么俘虏不俘虏了,一箭射向驮着胡人军官那匹战马,那匹战马颈部中箭,悲嘶倒地,将胡人军官从背上甩下来摔了个灰头脸!
这招果断有效,马上就有一些胡人停下来去救助那名军官。但能起到的效果也仅此而已,因为大多数胡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李睿舌头直发苦:“这帮胡人是不是吃错了药?都把俘虏还给他们了,他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裴炜苦笑:“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命,救人那只是顺带的!”
李睿惊恐:“那怎么办?”
裴炜苦笑:“还能怎么办?拼命逃呗!”
李睿说:“你的马在吐白沫!”
可不是,裴炜那匹马已经满嘴白沫,浑身的毛发更是被汗水濡湿,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这匹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快撑不住了。李睿这匹则比较强悍,长得高大不说,耐力、爆发力都是一流,虽说也呼吸急促,但还没有到极限,还能坚持好一段路。
裴炜自然知道自己的马匹情况不妙,他喃喃诅咒一声,用手里那支箭照着马背扎了一下。战马吃痛狂嘶,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硬是又榨出了一股力量,发了狂似的狂奔,一下子又将胡人追兵给甩开了一段距离。
此时,那名摔得鼻青脸肿的胡人军官已经被松了绑,并且骑了一匹最好的马,吆五喝六的追了上来,用胡语冲那帮胡人连连怒喝。那帮胡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不约而同的张弓搭箭,朝着裴炜和李睿的战马射去!
李睿运气还不错,战马爆发力强嘛,狠命狂奔之下将一波波利箭给甩在了身后,没有中招,有好几支箭擦身而过,也被盖在身上的毡子给挡了下来,没有擦伤划伤。裴炜就没那么走运了,他的马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他用箭把马背扎得鲜血淋流,将战马最后一丝体力给压榨出来,也没有办法跟追兵拉开距离。利箭尖啸间,他的战马连连中箭。每中一箭,这匹倒霉的战马都会悲嘶一声,身体狠狠一颤,挨了十几箭后终于扛不住了……
轰!
正在策马狂奔的李睿忽然听到一声闷响,扭头一看,只见裴炜的战马轰然倒下,将这个倒霉催给甩进了尘埃里!
话说,这个倒霉催今天是第几回坠马了
裴炜显然也郁闷得不轻。虽说在战马倒下的时候他及时跃出去,没有被死马压住,但也够气的了。他发出一声怒吼:“天杀的杂胡,爷爷跟你们拼了!”扔下马弓拔出环首刀面向胡骑,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胡人射倒了他的战马,欢呼一声,当即就有数名骑兵横刀挺矛,嗷嗷叫着冲了了去,要将这家伙剁了!
裴炜冷冷地盯着他们,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在胡人那嗜血的目光中,他已经闻到死亡的气息了。不过,他心里却出奇的平静,或者说是麻木。从跟随大军突围到孤身一人逃离战场,前前后后也只不过是两个时辰,就这两个时辰,好几千条人命就没了,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他也就看得淡了。活在这个乱世也只是活遭罪,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不过,裴家子弟的命可是很值钱的,就算是死,他也得再拉几个垫背!
近了,更近了……
胡人距离他只剩下五六丈的距离了……
裴炜打肺里发出一声怒吼:“来吧!!!”
钢铁般的吼声压倒了利箭破空之声,一支利箭擦着他的盔缨呼啸而来,噗一声钉入一名扬起弯刀准备照着裴炜的脖子挥去的胡人右眼,力道异常强劲,贯穿眼球后透入颅腔半尺有余。紧接着又是一箭,一名举起长矛准备刺向裴炜的胡人只觉得咽喉一凉,一支利箭正中喉结,贯穿了脖子,从后颈处突出血淋淋的一截来。这两箭来得极快,这两名胡人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从马背上坠落,都是一箭毙命!
这两箭着实将胡人给惊住了。他们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向来以善骑善射而自豪,但现在他们似乎碰到了一个比他们更擅骑射的狠角色。那两个被一箭毙命的倒霉蛋是没看见,可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名骑着高头大马一直跑在前面的晋军看到自己同伴落马后立马回头,瞄都不瞄,嗖嗖两箭过来,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射倒了那两名即将与裴炜短兵相接的勇士!
这箭术,着实是骇人,惊得他们一时间都忘了该干什么,就连裴炜本能地抓住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的马鬃翻身上马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睿此时已经勒住战马,转过身冷冷的盯着那帮胡人,气场割肉……当然,如果他的腿别发抖的话就更完美了。而胡人被他这百发百中的箭术给吓着了,也纷纷勒住战马,一时间不敢上前。裴炜赶上李睿,喘声叫:“你停下来干嘛?等死啊?”
李睿低声说:“前面有很多老百姓,正在逃跑!”
裴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两三里外有成群的百姓正扶老携幼的往山上逃跑,而更远一点的地方,晋军营寨已赫然在目,战旗猎猎飘舞,仿佛在向他招手。
他小声说:“我们榨一榨马力,完全可以超越这些老百姓,抢在胡人追上我们之前躲进营寨中。”
李睿苦笑:“这样一来,这些平民就死定了。”
裴炜窒了窒。他当然知道这些平民死定了,他们没有马,全靠步行,而且里面还有众多老弱妇孺,根本就跑不快,胡人骑着马,都不用策马奔腾,只需小跑就可以轻松追上他们,然后将他们屠戮殆尽。只是,这关他什么事?这个傻子该不会是想以一己之力挡住数十名善骑善射的胡人,救下这些老百姓吧
他说:“这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李睿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不高,但异常坚定:“那是上千条人命,不是一丛丛无知的杂草,可以任人割。”
裴炜拧着眉头问:“那你想干什么?”
李睿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金门城城破后满城军民被屠戮殆尽的惨状。整座城上万人,连守城的士兵带没能及时逃走的老百姓,全死了……死的人可真多啊,那血把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都淹了,他跌跌撞撞地从这座死城里逃出来的时候,鲜血浸过了脚踝。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让这些胡人冲过去,那些百姓一个都活不成!
这些应该是宜阳郡的老百姓吧?本来他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这片山区依旧在晋军的掌握之中,胡人沉迷于在平原地区肆意驰骋,劫掠屠戮,对这片山区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些百姓悄悄的逃往军寨,完全可以逃过胡人的追杀,活着躲进军寨中的,可他却在他们即将山里的时候把这些胡人引来了……
换句话说,他本无心,却将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因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