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八日下午,指挥使宋忠召集锦衣卫总旗以上于议事堂道:“礼部那边传来消息,明日皇上大宴百官,我等将前往执勤。”
晚上,锦衣卫所有总旗以上均领到了年初上交给尚宝司的飞鱼服与绣春刀。
傅让一领到飞鱼服和绣春刀便立马换上。刘勉见了问道:“大晚上的,怎么换上飞鱼服了?不是明天才执勤吗?”
那傅让听了,不高兴道:“你少多管闲事。”
旁边冯诚笑道:“他这是要去和那之前遇到的假扮花魁的锦衣卫女官去幽会呢。”
“青儿说了,想看我穿飞鱼服的样子。”那傅让花痴道。
傅让换完衣服,配上绣春刀便溜了出去。
次日傍晚,指挥使召集锦衣卫总旗以上前往乾清宫。
王政、冯诚与刘勉接到命令后,赶紧将青绿色锦绣常服换下,穿上飞鱼服,配上绣春刀,出门时,却不见傅让。
“傅让去哪了?”王政问冯诚道。
冯诚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从昨天晚上就没见到他。”
王政看向刘勉,刘勉也摇了摇头。
“不管了,先集合。”
出了聚英馆,到锦衣卫衙门门口集合,刘勉见到站在前面的宋忠换上了许久没穿的红色大蟒衣:看样子,今天的宴会无比重要。
集合完毕,那宋忠喊道:“各司清点人数”
“经历司执勤官校到齐!”
这时没了声响,宋忠吼道:“镇抚司呢?镇抚司人到齐了没有?”
“镇抚司缺一名。”队伍中的镇抚使怯懦道。
“赶紧派人去找!”宋忠吼道:“继续清点人数。”
“中所执勤官校到齐!”
“前所执勤官校到齐!”
“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左所执勤官校到齐!”
“右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中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前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左所执勤官校到齐!”
“上右所执勤官校到齐!”
“中后所执勤官校到齐!”
“亲军所执勤官校到齐!”
“训象所执勤官校到齐!”
“旗手千户所执勤官校到齐!”
“这么说,就差一个人。”宋忠吼道:“镇抚司差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回指挥使,是百户傅让。”镇抚使大声回道。
“他被安排在哪里执勤?”宋忠问道。
“乾清宫御门左侧。”
“什么?”宋忠惊道:“乾清宫?同组的百户还有谁?”
“报告!”
“报告!”
“报告!”
王政、冯诚、刘勉齐声道。
“整个百户组都被安排上了?”宋忠更慌道:“组长是谁?”
“报告!”王政回道。
“你守哪里?”宋忠问道。
“回指挥使,我守奉天门西角门左侧。”
“如果傅让没找到,你就去乾清宫御门左侧接替。”
“得令!”
安排妥当后,宋忠命令道:“全体听令,目标地承天门,出发!”
一声令下,锦衣卫执勤队伍沿着锦衣街,途径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旗手卫、后军都督府、钦天监、太常寺,进入崇礼街,不一会儿,抵达洪武门。这时傅让这才匆匆忙忙边跑边穿衣服从另一侧京城兵马司的方向赶来与王政、冯诚、刘勉会合。
见到冯诚衣冠不整的样子,队伍中的镇抚使吼道:“你他娘的去哪里了?”
“我在兵部那边有点事,给耽搁了,”傅让支支吾吾回道。
人到了就好,镇抚使也没有多问,只道:“入队吧。”
刘勉见傅让腰上绣春刀不见剑囊,问道:“你剑囊呢?”
“关你屁事,我送给青儿了。”那傅让嘚瑟道。
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外五龙桥,到达承天门处停下。宋忠站在端门中间,巡视着眼前的队伍:整整齐齐,却有一人突显。
宋忠朝那突显处望去,看到傅让腰上光滑的剑鞘,斥道:“傅让,你的剑囊呢?”
傅让尬笑道:“忘带了。”
宋忠目前拿这眼前颖国公三公子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对着队伍喊道:“各千户所随统领千户前往预先安排的宫门执勤,出发!”
王政领着自己这组百户穿过午门,经过内五龙桥,于奉天门停下,对刘勉与傅让道:“我和冯诚守这里的西角门两侧,你们按照今天上午的安排去乾清宫吧。记住,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
“知道了,知道了。”傅让轻浮道。
见傅让这般模样,王政不放心道:“傅让,特别是你,认真点。”
傅让笑道:“放心吧,我爹和皇上关系好得很,不会挑我刺的。”
王政无奈,只能道:“行吧,行吧,去吧,去吧。”说时与冯诚于西角门两侧相对而立。
刘勉与傅让跑至奉天殿,于御门两侧相对而立,刘勉在左侧,傅让在右侧。
不一会儿,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奉天门出现,穿过刘勉与傅让中间,进入乾清宫。宫内声音嘈杂,百官谈笑风生。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宫人闻声皆俯首参拜,守卫则单膝下跪、低头向下。
渐渐地,刘勉听声音能感觉到有一众队伍靠近。一双黄色的鞋在刘勉眼前停下,那双绣着金龙的黄鞋,刘勉一眼就能认出。只见那双黄鞋转了过来,脚后跟对着刘勉,随即听到一阵沉闷的老年男人的低音:“傅让啊,你的剑囊呢?”
傅让道:“回陛下,我忘带了。”傅让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畏惧,倒是能听出有一丝亲昵。
“哦,这样啊。”从皇上的声音似乎能感觉到,其严肃的脸上飘过一丝笑意。
那双鞋走进了乾清宫,接着乐舞队开始奏乐,殿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宫殿内歌舞升平,刘勉所站之处却甚是安静。此时的刘勉站在队中,与周围的锦衣卫官校们融为一体,仿佛空气般装点着宴会,成为门面,成为背景,成为环境中的一抹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将军模样的老人喝醉了酒,一颠一颠地走了出来,走到了刘勉对面的傅让面前,将傅让腰上所配的绣春刀拔出。刘勉只感觉脸上飘来一波血,傅让人头落地。
刘勉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无比震惊,但没有指挥使的调令不敢轻举妄动。
傅让的身体倒下,刘勉脚下一滩血。那位老将军将傅让的头提起,一颠一颠地走进宫殿内。
宫内突然安静了,只传来一阵刚刚那双黄色的鞋子发出的沉闷的老年男人的低音:“诛九族!”
不一会儿,刘勉便看到宋忠从殿内严肃走出来命令道:“锦衣卫所属官校听令:诛杀傅友德九族!”
殿外的锦衣卫立即展开行动,刘勉也来不及换下飞鱼服,只能提着绣春刀奔往颖国公府。
是时天下小雨,飞鱼服上沾上雨水让刘勉心疼:这可是极其稀罕的礼服啊。
众锦衣卫官校来到颖国公府前,宋忠亲自指挥。
等到总旗以下锦衣卫赶来,集结完毕。宋忠拔出绣春刀,只道一字:“杀!”
颖国公府大门瞬间破开,总旗以下杀入府内。
颖国公府的家丁们见状,个个操起了刀;颖国公的妻妾母媳都躲入室内。
宋忠最后一个踏进府门,没有劝降,没有讲话,只不屑地说了一个字:“杀!”
此刻,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颖国公府内诺大的院子,俨然成为家丁们与锦衣卫的厮杀之地。宋忠守在大门中间,看着双方拼斗。
刘勉似乎回到了两年前的战争中,那种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场景。所幸的是,这些家丁与卫所武夫相比,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颖国公府的家丁一个个倒下,锦衣卫官校们却是毫发无伤。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一群狼对一群羊的猎杀。
等到最后一个家丁倒下,宋忠将刀收入鞘内,从院大门口安步当车走进正室门前。
宋忠推开正室门那一刻,外面瞬间白成一片,将宋忠的影子照在大厅内:身着红色大蟒袍的宋忠在雷电的光芒中立于大门中间似是阎王般降临。
大厅内的颖国公之妻抱着颖国公之幼女哆哆嗦嗦的躲在桌子底下。
宋忠走近,来到桌子旁,弯腰将那俩人提了出来。
宋忠将那两人提出正室门时,似是提了两只兔子般,对院内的锦衣卫官校道:“将傅友德家眷全都找出来,不得遗漏!”
此时的刘勉只感觉自己是入户抢劫的土匪,干的是杀人抢掠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