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大堂,李琬居中端坐,面色凝重。
曹寺丞坐在一侧陪审,主薄则笔走龙蛇,飞快的做着庭审笔录。
“啪!”
李琬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呵斥。
“李琮,根据大理寺差役勘察现场,在书房中除了你与窦氏的脚印之外,只有庆王府主事以及你贴身婢子的脚印,并没有第五个人的脚印存在。”
“这、这又说明什么?”
李琮解释不通,只能抵赖。
李琬继续道:“根据仵作验尸,窦氏在心脏被刺破之前,已经处于窒息状态,因此血液并没有呈喷溅状态。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窦氏撞见刺客,被夺路杀死并不成立。
她是在被人捂住口鼻陷入窒息的状态下,胸部被人刺了一刀。
即便没有胸部这一刀,窦氏也很可能会因为窒息而死!”
李琮又惊又怒,歇斯底里咆哮:“李琬,你竟敢把堂堂的庆王妃验尸?我要去李瑛面前弹劾你!
不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擅自验尸,你这是凌辱长嫂,你不配做人!”
李琬拱手道:“验尸之事,经过了窦氏母亲与兄弟的同意,并由大理少卿王繇在宗正寺备案,完全遵照律制,你要弹劾我请自便!”
李琮红着眼睛狡辩:“那又如何?也许是刺客先捂死了窦氏,被我撞见,便持刀杀人,夺路逃走……”
“刺客的脚印何在?”
李琬面如冰霜的质问,“刺客总不能脚不沾地,腾云驾雾吧?”
“找出刺客的脚印,是你们大理寺的事情,与我何干?”
李琮死不承认,顽抗到底。
李琬冷笑道:“李琮啊,我从前拿你当做兄长,对你敬佩有加,没想到你却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你说我杀人?证据何在?”
李琮大声质问,“没有证据,你就定不了我的杀人罪!”
李琬用洪亮的声音道:“大理寺差役在你书房的竹篓内找到了点燃的灰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杀害窦氏的原因吧?”
李琮心中一慌:“笑话,有灰烬能证明什么?我写错了字,把纸烧掉有何不可?”
李琬继续道:“我向你们庆王府的下人询问过,你之前从来没有烧纸的习惯,由此可见,你是想要隐瞒什么,所以把纸烧了。”
“我隐瞒什么?”
李琮咆哮,色厉内荏的掩饰自己的心虚。
李琬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与太上皇的潜逃有关。
你私下里勾结李玄玄,并与洛阳逆庭密谋搭救太上皇离开兴庆宫,逃出长安……
你给太上皇或者李玄玄写密信的时候,被来到书房向你告知李信病重的窦氏看到。
你疼爱独子,便急匆匆的出府去邀请汤太医登门来给李信治病。
在你出府之后,才想起自己写的密信还在书房,你担心被窦氏看到,所以勒令侍卫调头回府……”
李琮面如土色,几乎就要破防了:“你、你血口喷人,这都是你自己猜测的……”
“猜测?”
李琬冷哼:“你以为这七天的功夫,我没有审问你,是在做什么?我把你们庆王府上上下下,三百八十一口人全部做了审讯,问清楚了那夜你做的所有事情……”
“我说了,走到十王宅门坊下,我想起深夜叨扰汤太医心中不安,所以回府拿点金银,聊表谢意。”
李琮灵机一动,又把自己之前的辩词拿了出来。
“你既然请汤太医登门,等他为李信诊完病之后再给他报酬不迟,何必出了府又折回?
可见你必然是有紧急事情,所以才匆匆返回庆王府,心急火燎的冲向书房。”
李琬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抽丝剥茧的推理:
“在你离开之后,窦氏对你的行为产生怀疑,便悄悄来到书房查看端倪,恰巧被你撞见。
你唯恐秘密泄露,盛怒之下掐死了窦氏。
冷静下来之后,你为了掩盖罪行,便将匕首刺进了窦氏的胸膛,谎称他是被刺客所杀。
为了制造假象,你不惜刺了自己一刀,以此来为自己脱罪,迷惑李瑶。
等李瑶来了之后,你便将精心编制的谎言托出,谎称怀疑圣人派遣刺客行刺于你,并力劝李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连累了他自己。
李瑶果然中计,听信了你的推测,并草草结案,判定你派人从鬼市收买的沈腾为杀人凶手……”
“哈哈……”
李琮大笑:“我的好弟弟,你可真会讲故事,听得我都差点信了。你说来说去,证据何在?证人何在?”
李琬冷笑,惊堂木再次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来人,带玉真观的道姑上堂。”
片刻之后,有两名年轻的道姑被带进了大堂。
李琬一脸严肃的喝问:“你两人辨认一下,前些日子进入终南山玉真观的可是此人?”
两个道姑瞧了瞧李琮,纷纷道:“回大人的话,正是此人,他的面具我们记得清清楚楚!”
“下去吧!”
李琬挥手,斥退两名道姑,双眸死死的盯着李琮:“你乔装打扮前往玉真观,乃是与李玄玄勾结营救太上皇逃亡洛阳。
如今,太上皇与李玄玄已经双双逃离长安,而你因为行踪暴露,怒杀窦氏,如今证人、证物确凿,你还想狡辩么?”
“我不服,证据呢?”
李琮死鸭子嘴硬,挺着脖颈问道。
“来人,把凶器呈上来!”
李琮又吩咐一声:“根据大理寺差役调查,冒名顶替的沈腾所持有的匕首,乃是城南‘干将兵器铺’所锻造,质地上乘,价格不菲。
根据兵器铺的记录,你庆王李琮于三年前在此兵器铺锻造了两把佩剑,两把匕首、一柄陌刀。
经大理寺差役在庆王府搜寻,其他的兵器俱在,唯独少了一把匕首,正是你用来刺死窦氏,又拿出去交给沈腾冒充凶手的凶器。”
片刻之后,胥吏用托盘端着凶器来到大堂,旁边同时放着“城南兵器铺”的记录。
等验完凶器之后,李琮再次拍了下惊堂木,高声道:
“嫌犯李琮,如今证人、证据确凿,你的行为也可以串联起来,本官问你,是想坦白认罪,还是想大刑伺候?”
事已至此,李琮知道再狡辩无疑,不由得放声大笑。
“六郎,你以为自己断案如神吗?我告诉你,太上皇的逃跑和我没有一丝关系!
我只是想要写信给李琦,让十六郎趁着长安空虚之际,出兵偷袭,没想到却被窦氏这贱妇撞见。
这贱人多管闲事,劝我去向陛下自首,真是自己找死!
太上皇已经逃走了,你再巴结李瑛有什么用?你不会以为李瑛能够打败我们的父皇吧?
哈哈……他可是做了三十年皇帝的明君,先后铲除过韦氏、太平公主,你觉得李瑛这个菜鸟能斗得过他?
你如果聪明,就应该把我释放了,咱们一起去洛阳投奔父皇。
那可是我们的父亲,他对我们的感情肯定要比二郎更深吧?”
李琬冷笑一声:“李琮,休要在这里花言巧语,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是大理寺卿,而不是谁的儿子或者谁的兄弟!
我只知道李瑛的登基合乎法理,获得了文武百官的支持,他现在就是大唐的正统皇帝,父皇逃离长安反而有叛逃之嫌……
父皇在位的时候,我们兄弟被禁足于十王宅,就连出一趟长安都困难重重。
而李瑛不仅撤销了对十王宅的监控,任凭我们随便出入,还让我等担任重要职位,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对圣人不满?”
“为何?”
李琮突然破了防,咆哮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了一张丑陋骇人的面孔。
只见他的左脸缺失了大半,鼻子也只剩下半块,左眼被挤成了一条缝,整个脸扭曲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问我为何不满?”
“如果不是当年我被豹子所伤,破了相变成这副丑鬼模样,现在的大唐圣人就应该是我李琮,而不是什么狗屁二郎!”
“人各有命,你应该认命!”
李琬叹息一声,缓缓起身,“把嫌犯李琮押下去,待我禀报圣人后再做处置!”
“喏!”
几名差役答应一声,上前抬起屁股上鲜血淋淋的李琮,转身退出了大理寺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