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含元殿。
今天的早朝于辰时准时举行,大理少卿王繇站出来替李琬告假,说他正在审理李琮杀妻案,故此会迟到一个时辰,甚至是缺席。
李瑛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已经通过锦衣卫掌握了李琬昨夜的行踪。
得知荣王李琬于昨夜戌时带着母亲刘华妃去了一趟大理寺,待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方才离开。
李瑛猜测李琬大清早就提审李琮,多半与昨夜刘华妃进入大理寺有关,也不知道这娘仨说了些什么?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李琬到底如何判决这桩案子?要知道窦王妃的遗躯还在庆王府停着呢,我就不信李琬迟迟不结案!”
今天的早朝并没有多少大事,各地战事平稳,倒是礼部禀报前来京城参加科举的士子越来越多,请求额外设置两个考场,免得人满为患。
李瑛颔首:“那除了原先的贡院之外,在皇城与京兆府衙门再增设两个考场,务必让莘莘学子们公平竞争,报国有门!”
礼部尚书东方睿举着笏板领命:“礼部遵旨!”
李瑛继续道:“这是朕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为了避免有才之士名落孙山,朕决定增加翰林侍诏李白、守秘书监杜甫为副考官,与礼部的官员一起审阅考生卷宗。”
“臣遵旨!”
李白与年轻的杜甫一起捧着笏板站出来领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启奏否?如果没有的话,今天的早朝就到此结束吧!”
李瑛扫了满朝文武一眼,准备结束今天的早朝。
“臣大理寺卿李琬有本启奏。”
就在这时,含元殿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身穿紫袍的李琬迈过门槛,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荣王有何本奏?”
李瑛坐直了身躯,洗耳恭听。
李琬径直来到丹陛前驻足,双手举着笏板道:
“经臣清晨突击审讯,现已查明嫌犯李琮因为勾结洛阳伪庭被其妻窦氏发现,遂持刀杀人,并杜撰有刺客潜入庆王府为自己脱罪。李琮今早已经于大理寺庭堂认罪画押,请圣人发落!”
“哦……李琮认罪了?”
李瑛有点意外,本来以为李琬会设法力保这个老大哥,没想到却干净利索的结了案。
李琬举着笏板道:“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并有大理寺的主薄做了完整庭审笔录。”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朝堂上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勾结伪庭,杀害发妻,李琮真是罪大恶极,诸位爱卿认为该如何发落?”
李瑛并没有急着做出决断,而是先听听大臣们的建议。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认为应该判处李琮死刑!”
侍中颜杲卿第一个站出来,举着笏板,振振有词:“李琮犯下三项大罪,三罪皆是死刑,罪不容赦!
其一,勾结逆贼李琦,出卖朝廷机密,其死罪一也!
其二,不顾夫妻恩情,杀害发妻,其死罪二也!
其三,诬陷陛下派遣刺客暗杀,欺君罔上,此其死罪三也!
李琮犯下此三项大罪,不容赦免,请陛下即刻降旨,处死李琮,以儆效尤!”
“臣附议,李琮当处以死罪!”
李泌也站出来支持颜杲卿的提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礼部尚书东方睿、工部尚书韦坚、京兆尹韦陟、少府监刘君雅、金吾卫大将军南霁云等昔日李瑛的旧部纷纷站出来支持处死李琮。
作为在官场上沉浮了多年的政客,他们知道处死李琮更符合皇帝的利益,而皇帝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以免授人以柄,无疑大臣们站出来强烈要求更能维护皇帝的仁君形象。
大臣们能揣摩到自己的圣意,这让李瑛心中暗自高兴,表面上却一脸为难的道。
“诸位爱卿所言固然有理,可李琮乃是朕的兄长,将他处死岂不让朕背上不仁之名?”
颜杲卿站在数十名请愿的大臣最前方,慷慨陈词:“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李琮还犯下通敌、欺君、诬陷天子等大罪,如果不以法绳之,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哎呀……真是让朕好生犯难啊!”
李瑛捻着胡须,一脸为难。
颜杲卿面无表情的摘下头上的官帽,高声道:“倘若陛下不能依法治国,臣恳请辞去侍中之职,回家种地!”
东方睿、韦陟等人纷纷附和:“请陛下依法治国,切勿感情用事!”
李瑛这才露出悲痛的表情,缓缓颔首:“诸位爱卿言之有理,李琮虽然是朕的兄长,但朕乃是大唐皇帝,不能感情用事。
李琮犯下通敌、杀妻、欺君三项大罪,朕今日按照律制削去其庆王封号,贬为庶民,判处死刑,于三日后当众绞死于东市,以儆效尤。”
“陛下圣明!”
李瑛话音落下,颜杲卿立刻带着众臣齐声称颂。
“唉……”
李琬心如刀绞,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虽然李琮罪不容赦,可李琬亲手把他送上了绞刑架,这个滋味却也不好受……
好在,只是片刻的眩晕,李琬便睁开眼睛,在周围同僚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臣昨日彻夜未眠,精神欠佳,还请陛下恕罪!”
李琬定了定神,急忙举着笏板请罪。
李瑛体贴的安抚:“我听大理寺的官员说六郎事必躬亲,亲自去庆王府、玉真观调查李琮的命案,这段日子让你受累了。朕准你三日假期,回家好生休养去吧!”
“谢陛下关心。”
李琬躬身致谢,接着替侄子李信恳请:“李琮虽然犯下大罪,但还望陛下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善待其子李信。”
李瑛一口应允:“六郎放心,李信是你的侄子,也是朕的侄子,其父虽然犯了罪,但却与他无关。”
接着召唤宗正寺寺卿郑有为出列,高声传旨:“自今日起,李琮的庆王之位由其子李信承袭,食邑、俸禄、职田一概不变。”
李琬欣慰不已,叩首谢恩:“臣代李信以及庆王府上下叩谢陛下圣恩!”
满朝文武同时举着笏板称颂:“陛下仁慈,窦德妃在九泉之下足可瞑目。”
李瑛又把目光扫向老四李琰:“棣王何在?”
因为李琮被判了死刑,棣王李琰被吓得战战兢兢,脊背冒汗,听到召唤自己的名字,登时脸色发白,诚惶诚恐的站了出来。
“臣、臣在……不、不知陛下唤臣有何吩咐?”
李琰脸上的恐惧肉眼可见,李瑛知道他这是被杀鸡儆猴了,而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李琮好歹是你我的兄长,就由你送他上路吧?三日之后,你负责在东市监刑。”
“臣遵旨!”
李琰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监督处死自己的大哥不是个好差事,但总比惹上麻烦好得多!
最后,李瑛又把目光落在礼部尚书东方睿的身上:“待李琮伏法之后,你们礼部将其遗躯收殓,与窦德妃合葬。”
东方睿出列领旨:“礼部谨遵圣谕!”
“唉!”
李瑛长叹一声,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离开了含元殿。
诸葛恭随即扯着脖颈高喊一声:“退朝!”
“恭送陛下!”
满朝文武一起举着笏板恭送天子离开,然后才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李琮的案子,陆续离开了含元殿。
早朝结束,获准休假的李琬回了家,大理寺暂时由少卿王繇主事。
王繇出自琅琊王氏,其父王同皎娶了中宗李显的女儿为妻,作为神龙政变的功臣,在李显登基后被册封为千牛卫大将军、琅琊郡公,死后追谥为太子少保。
王繇成年后娶了李隆基的长女永穆公主为妻,也是李隆基五十多个儿女中年龄最长之人。
李隆基在位时王繇官拜太子左庶子,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并不受李隆基待见。
武氏政变之后,武灵筠又把王繇贬为万年县丞,把他逐出了朝廷中枢,眼不见为净,因此也没有裹挟他去洛阳。
李瑛攻克洛阳之后,启用姐夫王繇为大理少卿,辅佐李瑶掌管大理寺,说起来他跟李琮也是一家人。
王繇领着宣旨太监一起来到大牢,招呼李琮道:“嫌犯李琮,圣人对你的处罚下来了,接旨吧!”
李琮趴在床上大骂:“姓王的,给老子滚一边去!屁股都被李琬这恶毒小人打烂了,孤如何接旨?”
王繇翻了个白眼,心道干老子何事,你冲着我狂吠,也改变不了你死期将至!
“将死之人,就不用跪了,宣旨吧!”
“你说谁是将死之人?”
本来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李琮闻言,犹如回光返照之人一般蹭的站了起来,大声质问王繇。
王繇背负双手,抬头望着牢顶上的蜘蛛网,充耳不闻。
宣旨太监缓缓张开圣旨,用尖锐的嗓音宣读。
“庆王李琮勾结洛阳伪庭,出卖国家机密,事泄杀害发妻,污蔑圣人,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自即日起,削去庆王爵位,贬为庶民,于三日后当众缢死于长安东市,以儆效尤,钦此!”
“好啊,好你个李瑛,你竟然判处兄长死刑?”
李琮顿时破防,冲到栅栏前大声抗议,“你这不仁不义的伪君子,你挟私报复,铲除异己!你杀害兄长,你不得好死……”
“唉……”
王繇摇头叹息一声,“大郎啊大郎,走到今天你谁也怪不得!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竟然与武氏勾结?你这是与虎谋皮啊!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你还有三天的活期,想吃什么尽管开口,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一定会满足你!”
李琮双手使劲摇晃栅栏,歇斯底里咆哮道:“我想吃李二郎的黑心,你快点满足我吧!”
“咳咳……”
王繇咳嗽一声,提醒道:“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劝你不要再发癫了,免得连累你的儿子。”
李琮面色骤变,犹如打了一针安定剂般瞬间老实下来。
“李瑛他不会为难我儿子吧?他可是大唐皇室,是高祖、太宗的后裔,李瑛若是降罪于他,天地不容……”
王繇淡淡说道:“你儿子李信承袭了你的庆王,俸禄、食邑、职田等都不变,但你再骂骂咧咧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去大明宫告密。
所以,为了你的儿女着想,大郎啊,认命吧!”
李琮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苍天啊,你为何这样对我李琮?
我本是大唐皇长子,为何沦落到这般下场,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