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VIp病区内，楚飞虹沉默地站在走廊窗边，心中思忖着素未谋面的儿子。

    沈涛畏畏缩缩地站在他身后，对着手机那头的保姆一阵埋怨。

    “舅舅！”走廊那头传来楚南星稚嫩的声音。

    “南星，快过来，你爸爸在这儿！”沈涛朝楚南星招手示意。

    小男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了身材高大，扎着短辫的楚飞虹。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躲在身边大姐姐的背后。

    楚南星有些怯场，虽然他一直想见自己的父亲。

    相比他的退缩林诗晴的震撼则更为强烈。

    楚飞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牵着楚南星小手的女孩，仿佛让他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两人相视无言，只能凝望着表情复杂的彼此。

    沈涛并未发觉他们的局促，见楚南星不敢过来，干脆跑过去将孩子抱到楚飞虹的面前。

    “南星，这是爸爸。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楚飞虹背光而站，他的身影完全盖住了小小的楚南星。

    孩子仰望面前如山一般巍峨的父亲，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忽然，一只大手轻柔地抚在他的头顶，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些年……委屈你了……南星。谢谢你替我照顾妈妈。”

    楚南星一惊，万般的委屈涌上心间，让只有六岁的他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楚飞虹缓缓蹲下身，阳光从他背后的窗中洒出，明媚了楚南星的视线。

    “爸爸……”他伸出小小的手，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

    父子相拥在一起，温馨的画面让不远处的林诗晴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同样是六岁，同样从国外回来，同样渴望着父母团聚一家美满。

    17年前她带走了谢雨薇，今天她不知还能不能留住楚飞虹。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唯有在阳光中轻盈舞动的灰尘印证着时光的悄然流逝。

    林诗晴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她想起了十七年前楚飞虹黯然离去的背影，而自己这十七年的等待却不允许她转身逃跑。

    她慢慢走到父子俩的身边，蹲下来一同抚摸着楚南星微卷的头发。

    “南星找到爸爸了，真好！”

    小男孩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对林诗晴投来感激的目光。

    随后，他转头对楚飞虹说道：“她是在楼下请我吃东西的林诗晴姐姐。”

    男人犹豫的目光中透露着无法细说的愧疚，“小晴，我也是……”

    “嗯。晚些时候咱们再说吧！先去看看小澜姐怎么样了。”

    她说完便牵起楚南星的小手，推门走进病房之内。

    “姐姐，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小孩子很敏感，能够从刚才的对话中获悉足够多的信息。

    “是呀！我跟你妈妈是非常好的朋友。”林诗晴拉着楚南星边走边说。

    楚飞虹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心中百味杂陈。

    长期以来他都把林诗晴当成孩子看待，可偏偏在这种时刻，女孩却一再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成熟与冷静。

    晚上，林诗晴在酒店内平静地听完了两人之间的故事。

    她轻轻地搂住楚飞虹，用柔软的声音安抚着已经有些错失方寸的男人。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有我陪着你。”

    楚飞虹不敢回应，他用力抱着林诗晴，深吸她身上清甜的香味。

    那晚夜色漫长，在凌乱的梦境中，迷雾与漩涡让楚飞虹彻底迷失方向。

    之后的几日，林诗晴放下所有工作，专心留在南海市陪楚南星。

    小男孩非常喜欢她，很快便与其打成一片，每天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身后。

    见两人如此投缘，楚飞虹不知该作何态度，但心中还是对林诗晴充满感激，也深知她的不易。

    某个闲适的午后，三人在医院旁的绿地散步。

    南方的春天早早地降临，林诗晴头戴白色草帽，身着可爱的连衣裙，显出几分少女的灵动韵味。

    她带着楚南星在草地上放风筝，两人欢笑追逐，既像母子也似姐弟。

    楚飞虹坐在一棵大榕树下，远远地欣赏着如画般美好的风景。

    暖阳带来几分倦意，让男人有些恍惚。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眼前的光影一闪，谢雨薇曼妙的身姿落在他的身边。

    楚飞虹的睡意全无，短暂的惊讶后，心中浮现几分惆怅。

    “你一个人来的？”他淡然地问道。

    “你想我把林逸晨也领过来？”谢雨薇反问。

    “他把我骂死了吧？那个女儿奴……”

    “嗯。我走的时候，他都把诅咒娃娃扎好了。”

    “幼稚。”楚飞虹能够想象得出林逸晨此刻的模样。

    “是啊，他最担心的就是小晴因此受伤。”

    清风拂过，谢雨薇舒服地伸展躯体，已经四十岁的她，依旧保养得如二十七八岁般精致美丽。

    楚飞虹的眼神渐渐黯淡，甚至不敢去看阳光下奔跑的林诗晴。

    “当年你也像我今天一样难以抉择吧？”

    谢雨薇仰起头，似是在回忆往昔。

    “是呀……舍不得爱情，又放不下责任。但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你帮我做出了选择。”

    “你恨过我吗？那样的自负。”

    “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谢雨薇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所以当时我做错了吗？”

    “我说过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被选中的不一定可以幸福美满，而没被选中也可以露出灿烂笑容。

    世界上没有多少两全其美的选择，每次决定都是赌博，也根本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谢雨薇的话如冰泉灌入楚飞虹的耳中，让他原本波澜起伏的心逐渐冷却。

    “我以为你要为小晴说话。”

    “我就是在为她说话呀。”谢雨薇笑道。

    “没听出来。”

    “你以为我会怎么说？选我女儿，她偷偷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这是林逸晨的台词，充斥着完美主义的天真与幼稚。飞虹，我只要求你能够正视自己心中所想。

    我不希望你因为种种缘由被迫选择小晴，然后让她用一辈子去承受这个选择所附加的折磨。

    因此，选择你最喜欢的那个吧……这次，不要再背负任何责任了。”

    谢雨薇的话让楚飞虹陷入沉思，他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草地上欢笑的二人。

    他必须在林诗晴和楚南星之间选一个。

    直到此刻，楚飞虹才发现，能够从两难中离开的那个人才是最幸运的。

    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谢雨薇当年看着自己离开时的心情，原来当时的成全，也是一种抛弃。

    谢雨薇拖着清瘦的身躯，慵懒地倚靠在树荫之下。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恰似细雨一般洒落在她的身上。

    她眺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轻声唱着曾经喜爱的老歌。

    “我最深的爱恋，却熬不过时间，相爱多年其实心依然遥远。”

    “will tears seam my eyes I say goodbye.”

    “谁愿意为爱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