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望闻问切,粘着胡须皱眉,眼神略一转动,见萧奕峥满目急切,赶忙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道:“王妃的身体应是没有大碍,只是这内里有些虚亏。可这识不得人,许是由于在密闭空间中时日过长,损耗了脑中精元,这恐是要些时日再看。”
萧奕峥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清溪,面色肃然,透着怒意,也不言语。
月影坐在床榻边扶着清溪,急的又掉了眼泪。
萧奕然小跑上前,拽着大夫的衣袖问:“那要多长时日才可恢复?”
大夫一脸为难的不置可否。
而清溪则是依靠在月影怀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此时,萧乐畅听闻消息急急而来。
“究竟怎么回事?”
她也是在一夜未眠的情况下又熬了一整日,除了担心清溪之外,还因为那稳妥被清溪藏于怀中的包裹。
那包裹中并非如他们所料那般是驸马章延留下的致使他被毒害的证据,而是他写给萧乐畅一封封情意绵长的信。
晌午,当萧奕峥将这个包裹交到她手中时,她心情万分复杂,不知是该看还是该毁。她接过后,只说了一句:“若是清溪因为这些东西有了闪失,我此生便都要对不起六弟了。”
当时,萧奕峥望着屋内沉睡的清溪,低低道:“四姐莫要如此想,她用生命换回的也是一腔真情。”
萧乐畅深深看着他,心理无限感慨。
她的这个六弟从来潇洒自在,往来随心。但这一刻,她发现他内心尽是如此柔软细腻,懂得包容所爱之人的一切,也皆都因为用情至深吧。
所以,当她听说清溪的变故时,第一反映就是六弟该如何面对。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盯着大夫又问。
大夫一脸为难,莫不是要翻着新词再说一遍,正在踌躇之际,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出去”。
众人旋即皆望向了这声音的来源之处。
萧奕峥转眸望着众人,顿了顿,复又说道:“四姐,带着大家出去吧。我有话与阿珩说。”
月影感觉怀中的清溪身子动了动,思及她目前的状况,很担心单独留下她与萧奕峥独处是否合适。
然,还未来得及等她开口,清溪却抬头看了她一个微笑。
她一怔,脑中一团浆糊,隐约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
“月影,你也出去吧。”
她来不及细思,萧奕峥已然单独吩咐她了。
清溪也未表现出抗拒,反倒是轻轻拍了拍她,好似让她放心一般。
屋内只剩下两人后。
清溪坐直了身子,轻咬着下嘴唇,微低着头,倒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们进来的太急,我话还未说完……”
她声音低婉,有些小心翼翼。
“你太过分了!”萧奕峥果断打断了她的话。
他背转身站立,声音沉闷压抑。
“让这么多人担心担忧,是你想看到的吗?”
清溪醒来时,停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然看到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府里有眼线,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有法子迅速将他们迅速揪出来。”
然后,小七冲了进来。他便猝不及防的被迫接受,她的法子就是装失忆。
“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一天一夜,我是何等煎熬?大家是多么揪心?你想做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予。可是阿珩,看着关心的人担心伤心,你会好过吗?”
他一直背对着自己,清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听的出他语气里的伤痛之感。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把事情办砸了。
“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可以解决这些事。为何以前初次相见时,你可全心信任不知深浅的我,如今,你我互付真心,你却没了那份信任?”
萧奕峥的语气里又增添了几分挫败,落入清溪心田,让她五脏六腑巨痛一阵。
“阿珩,我很难过。”他说完,头微微一低,提步就要往屋外走。
“没有!不是这样的!”清溪慌了,掀起被褥,光着脚下床,大步一跨,双手一环,急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我若不信你,此刻便已经死了。”
萧奕峥身子一怔,心间一缩。
听到她闷闷的提到死字,他还是生理心理上都不舒服。
“那鬼地方又黑又小,我呼吸越来越困难。那个姑娘说我们一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我们就要闷死在那里了。可我知道,我不会死的,我要等着你。你一定会找到我的,我就在心里一遍遍喊你的名字,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对自己说,要活着,一定要留着一口气,我不能丢下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看云山江水,繁花万千。我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等到你的。你不要说我不相信你,你这样说,我也很难过。”
她的手越箍越紧,像是觉得只要松一分力道便要放走生命一般的用力。
“你不要走,我害怕。”她的声音里盛着委屈与歉疚,带着娇柔与脆弱。
萧奕峥深吸一气,再多的隐忍怒气也都瞬间转化成了心疼担忧。
他转身,看着她低着头,光着脚,轻叹一声,打横一抱,将她送回了床上。
清溪上床后,还是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弱弱道:“我知道错了,我会给大家道歉。我只是太想帮你了,想帮着你一起解决难题……”
她说着,两行泪啪嗒落下,砸在了萧奕峥的手背上。
萧奕峥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背上晶莹剔透的温热,突然觉得这一切真好,连这眼泪的温度都刚刚好,可以恰当好处的温暖着他的心。
他抬眸凝望着眼前独自抹泪的人,一抬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埋首于她颈间,贪婪的寻觅着她独一无二的体香,嘴中喃喃:“不许再这般吓我……阿珩……回来就好。”
两人温存一番后。
清溪告诉他,与她一同藏身于地窖中的人是章逊给朱禄安排的“夫人”,此人名唤巧巧。
由于房屋坍塌,两人困于地窖。巧巧觉得生还无望,便也一股脑的将她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巧巧原是章逊的侍女,懂些拳脚功夫,被安排监视朱禄后,时常要与章逊汇报情况。一来二去,两人便也有了男女之私。
章逊许诺巧巧,等朱禄一事一了,他便纳她为妾。可朱禄一事何时是个头啊,毕竟她是明面上的朱夫人,巧巧很是苦恼。
章逊暗示她,若是章延是因为朱禄而死,朱禄偿命,那么她就自由了。她有过挣扎,毕竟她只是帮章逊传递消息,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她也没想到章逊会如此大胆要谋害驸马性命。
可女人总是在感情面前没有思考能力,为了与心爱之人常想厮守,她昏了头的下手了。
那日,她听到章逊差人来请朱禄过府,便知机会来了。她趁着朱禄不备,将毒粉散在了其袖口处,并且通过交接一些碗筷,将毒粉沾染到了朱禄的手指掌心之上,只要朱禄接触过驸马所用的器物,驸马就有可能中毒。而事情进行的却异常顺利,驸马那日喝了朱禄递上的水,因此中毒身亡。
驸马身死公主府的消息传出后,巧巧却没有得尝所愿的喜悦。她越想越害怕。因为驸马与公主感情疏离,她本想着公主或许对驸马的死不会那么上心,调查能查到朱禄身上就已经到头了。
可不曾想萧奕峥做客公主府,驸马惨死一案非常迅速的展开了调查。她这时才发现,这件事或许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上。也正在此时,她也察觉到章逊或许也会对自己不利。在生命安全收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才无比清醒起来。惊觉,或许章逊想害死的还有自己。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怪只怪自己为情所困,所托非人。
于是,在惊恐害怕之下,她想起了朱家地窖,这是近一年,她偷偷挖凿,本来想着可私放一些要紧之物,不想这时却派上了用场。本想着躲过风头,再想办法外逃。可地窖简陋,本也不是为了长期藏人而存在,根本也不能长期躲藏。故而昨日她偷偷出来想在公主府附近打探些消息,却不想被萧奕然发现。
她急急回到朱家地窖,不久便看到了清溪和小晟子,也看到了他们从院中桂花树下挖出了东西。
她知道能被朱禄藏于如此隐秘之处的东西一定作用甚大,说不定还可以用来保命,于是她现身要夺。
但居然还有另一波人潜入了朱家,她与清溪又被迫藏于了地窖之中。
不同的是,这次,她死于了地窖之中。
萧奕峥听完清溪的讲述,目光温暖的望着她,问:“难受吗?”
清溪一愣。
“那时呼吸不畅肯定很难受吧?”他又补充道。
清溪莞尔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可我知道,你一定同我一样难受。”
“东西我已经转交给四姐了。”萧奕峥又道。
清溪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包裹。“我打开查看过,知道是驸马写给四姐的,便没有细看了。”她看着萧奕峥,又道:“对不起,似乎不是什么证据,没能帮上忙,还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