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峥皱眉吩咐赵信前去确定情况。
赵信一头扎进人群,半晌没出来。
看热闹的人陆续路过,三三两两的议论。
“哎呦,这送上门的美事,居然还真有人拒之门外。真不知该说是正人君子呢,还是傻。”
“人家姑娘家如此情真意切,你看那公子玩世不恭的样,我看啊,不成便不成了,也省得以后日子过的糟心。”
“大婶子,你别说,那公子清秀倜傥,看上去就风流不羁,能伤女人心”
......
清溪听着这三三两两的议论,疑惑问:“是你说的吴先生吗?书痴吴,书痴吴,不是个嗜书如命的读书人吗?还有,你不是说他已经年近四十了吗?”
萧奕峥笑着点头:“我猜八成是他。这人的年岁啊,不在乎实际多少,而是别人以为多少。”
他说的甚为玄妙似的,看着这心情好像莫名其妙的欢快了几许。
不一会儿,人群渐渐散了。只见赵信一路小跑回来,而后面跟着一通身纯白,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清秀男子。
他正不急不缓,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的一步一步晃着过来。
清溪凝眸细细打量。常言道:一白遮三丑。这话搁在男子身上同样适用。
要说他的长相真算不得俊美,可这皮肤不同寻常的白再配上这凡是皆云淡风轻玩世不恭的气质倒也对得起路人评价的“清秀倜傥风流倜傥”八个字。
萧奕峥的眼眸始终看着迎面走来的人,但却低声对着清溪道:“这便是书痴吴,你瞧着像多大岁数?”
清溪调笑道:“驻颜有方!”
这书痴吴的确不似不惑之年,看上去也就比萧奕峥长了几岁而已。
“难怪骗得了无知少女。”清溪又补充道。
“阿珩,事情得观全貌,才能下判断。”
两人说话间,书痴吴的声音已经爽朗响起:“哈哈哈,这不是六爷吗?巧了不是!”
萧奕峥上前作揖道:“吴先生别来无恙。”
“得啦,你小子总是喜欢来这套虚礼。”书痴吴指了指他,又环顾了一下众人,亮眸道:“哎呦,这次人多了,声势壮大。”
萧奕峥笑着做了番介绍,清溪和萧奕然也一一见礼。
书痴吴抱臂啧啧称赞:“六爷居然娶妻了,稀奇稀奇。”
清溪斜瞧了眼萧奕峥,心道你在江湖上到底留下了什么名声,怎得这些朋友听说你成亲都如此反映。
“你瞧瞧,这弟妹国色天香,你这弟弟也怪可人的,我这头次见的,也没啥表示。走,回昌隆寺,我请顿斋饭。”书痴吴大手一挥,那架势像是要请一顿天上有地下无的珍馐美味似地,豪阔十足。
月影与小晟子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是否听错了。
萧奕峥故意略带些犹豫的问:“吴先生居然也有风流韵事了,怎么,都解决好了?”
他又左右瞧了瞧。他们说话间,百姓路过都会多瞧他们几眼,低语而去。
偏书痴吴并不在意,哈哈大笑:“我只是与友人打了一睹,输了而已,愿赌服输。”
一直站在一旁的赵信这时低低开口,一本正经道:“先生,刚刚那女子可说了,她认定你了,这赌注可有点大。”
“赵小弟啊......”书痴吴一把合起折扇,轻敲着他的胳膊,似语重心长道:“哥哥我教你一个道理:赌注再大,也要宠辱不惊,这是气节问题。”
萧奕然听到此处,拽了拽清溪的胳膊,小声问:“六嫂,这是歪理。”
书痴吴迅速笑着看了他,点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七,对于吴先生来说,他自己的话都是正道。”萧奕峥无奈解释。
书痴吴一把揽过萧奕峥的肩:“知己知己。”
赵信面色不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先生对气节之事的在意却与旁人不同,刚刚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女子一耳光依然可以谈笑风生。”
除了萧奕峥外,众人都听的心惊,生怕书痴吴与赵信翻脸,这话明显听着有讽刺之意嘛。
月影赶紧凑上来,轻轻碰了碰赵信,给他使眼色。
而书痴吴神色未改,点着头道:“所以说,我这个人赌品很好,那耳光,我应得的。”
萧奕峥无奈道:“赵信,你就别和吴先生斗嘴了,你哪次能赢过?”
赵信叹气一声,小声道:“您那些朋友,也就吴先生能让我随便斗斗嘴了。”
众人皆都心情愉悦。
“走吧,去东山昌隆寺。” 书痴吴举扇向前。
这一路上,书痴吴告诉萧奕峥:他与友人打了一赌,若是自己能在这西市上靠一日看相卜卦挣得昌隆寺一日的香火钱,便能一睹前朝画圣颜荣凯的真迹。若是输了,便要去那万元楼随意与楼中女子搭讪攀谈半日。
“显然你输了,还欠下了桃花债。” 萧奕峥道。
“你说那昌隆寺清幽的很,怎会想到凭我这张嘴看相卜卦居然会输。又怎会想到,看相卜挂不行,居然能让那小女子迷上我所谓的才华。” 书痴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之样。
“那今日你去万元楼又是为何?”
“道歉啊!告诉那姑娘这前因后果,那日与她攀谈半日真不是对她有意思,结果就打了我。”
“该打。你招惹了姑娘家,还继续羞辱人家。”
书痴吴一开折扇,又坦然道:“好吧,我该打。仔细想想,那日我与她说了半日的诗词歌赋,无半点男女旖旎之词。怎么着都行,别让我娶了就行。”
萧奕峥笑着问:“人家姑娘家不说认定你了吗?若是非你不嫁,你该如何?”
“坐船出海,天涯海角,到哪找我去。” 书痴吴脱口而出。
“出海?你这是准备漂泊到何处去啊?”
“船去哪,我去哪,无涯亦是岸,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他身上的这份潇洒不羁,萧奕峥无法也不愿做到,但却极为欣赏。
“所以,你这位友人手中真的有颜荣凯的真迹?”他问。
书痴吴点点头:“那是自然,他说有便是有,我书痴吴不会不相信朋友。”
萧奕峥皱眉。
所谓物以稀为贵。画圣颜荣凯传世名作非常少,相传只有三四幅。而天下尽传珍藏于尚都留心园的《飞天图》只是个谣言,皇家尚且没有真迹,那么书痴吴口中的这位友人究竟是何方圣神?
“你这位友人能藏画圣真迹,我倒也想一睹珍品。”
“谁让我输了呢?没事儿,寻着机会,我再想办法让他拿出来。”书痴吴扬眉笃定。
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清溪和萧奕然还在闲聊着尚都城的生活水准问题。
萧奕然看着前面的书痴吴不停的摇着纸扇,低声道:“那位吴先生好生奇怪,如今乍暖还寒,为何这么不合时宜?还有,那一身白,夜里看着肯定怪吓人的。”
清溪扑哧一笑:“小七说的对,那位先生肚子里恐就是装满了不合时宜。”
萧奕然又转头问赵信:“师傅,六哥为何会与他交好啊?”
赵信想了想,不确定道:“许是性情相投。”
清溪接话道:“因为你六哥有半肚子的不合时宜。”
萧奕然轻轻拧眉,似是不太明白。
清溪也不解释,而是叮嘱道:“小七,若是你觉着一个人行为做事不同常理,不要急着去否定他与旁人的不同之处,这也许就是他的非凡之处。”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可知他可是有可模仿他人笔迹的绝活?”
“真的吗?”萧奕然抬眸看向前方书痴吴的背影,眼光中仿佛瞬间多了羡慕崇敬之色。
赵信又给萧奕然补充了些信息。
书痴吴本名吴显,祖上也曾世代为官,有些家底,不过到了他父亲一代,家族便没落了。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被严格教育要读书考科举光耀门楣。这书是读了不少,可他的兴趣爱好确实模仿文人大家们的书法笔迹,慢慢的被他摸索出了几分门道技巧,几近痴迷程度。至于这科举考试,他是半点兴趣也无。家中双亲离世后,他便散尽家中奴仆,搬进了东山,过起了逍遥日子。
“大家喊他书痴吴,是因为他那东山之上的陋室全是书,这里面也有误会,皆以为他嗜书如命,其实他更喜欢研究那些不同的字迹。不过,真正知道他有此绝活的人不多。说来也奇怪,你瞧着吴先生那行事风格,无事都挺张扬,但却从来不显摆。”赵信说着说着,这话语里也有了赞扬之意。“他曾经说过,这是自己的爱好,与其它无关。”
清溪听完,点头道:“这话,说的颇为超脱。”
由于东山昌隆寺在市郊,还有些距离,赵信便雇了两辆马车前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昌隆寺。
清溪下车后,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下宁静。
树林掩映间,一座不大的庙宇里传来深沉钟声,间或听到林间鸟儿脆啼声声。
庙后,便是巍峨耸立的东山。
正如萧奕峥所说,这里背靠东山,香客却不多,很是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