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寺内香雾缭绕,佛法庄重,让人心归宁静。
众人进香祈福后,书痴吴领着他们穿过不大的正殿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有座简陋的茅草屋,书痴吴径直而去,却在半路被小沙弥拦下了。
“吴施主,方丈正与与人对弈。”
书痴吴用纸扇抵了抵额头:“莫不是秦知府?”
小沙弥摇摇头:“您忘了,知府大人休沐时才会来,是江施主。”
“哦?是他?”书痴吴回望了萧奕峥一眼,挑着眉道:“六爷,今日还真巧了不是。”
萧奕峥蹙眉,细细品其意。
只听他又啧嘴道:“这两人对弈,不好打扰。得,我们现在这院中歇歇。”
说着,他又吩咐小沙弥多准备些斋饭,自顾自的在一大青石上坐下了。
萧奕峥四周看了看,让清溪领着萧奕然去不远处的凉亭里休息,自己则坐在了书痴吴身边。
“这昌隆寺庙虽小,访客却都大有来头。这脱凡方丈很是好客。”他温和道。
书痴吴似是无聊的向空中抛了抛纸扇,笑着道:“大和尚嘛,与文人墨客们总是互相欣赏的。”
“这秦知府也常来?”
书痴吴点点头:“不得不说秦知府治理有方,这管辖区域吧,政通人和。他那知州府除了日常办公,百姓上访的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他也不嫌麻烦,还真亲自给人调解去。府衙的差役也经常给人捉个鸡背个人什么的,总之没几件正事,我估计他这一休沐便往方丈这跑,也是寻个难得清静。”
萧奕峥含笑点头:“如此听来,确实政通人和,和谐融洽,甚好甚好,朝廷需要多几个这样治理有方的地方官吏。”
书痴吴斜眸撇了他一眼:“你这话倒像京里来的钦察大臣之言。”
萧奕峥扬眉,正色道:“说不定就是。”
书痴吴深深一笑,甚是高深似地点点头。
“那此刻里面那位江先生,你也识得?” 萧奕峥看向了那座茅草屋。
“就是让我输的很有可能要出海的那位。”
话音刚落,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了。
“吴兄甚吵,扰了棋局。”一清扬之声缓缓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抬眸望去,茅草屋内走出一矮小清瘦之人。其穿着宽大男装,发冠高耸,五官清秀,双眉间长着颗红痣,颇似女子,看着似弱不禁风之态,但步履却轻缓而坚定。
凉亭内的萧奕然下意识的向前几步,歪着脑袋瞧了又瞧,回眸不解的看着清溪。
清溪笑了笑,明了他的疑惑。他应该是在想,这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另,愚弟需纠正一点,并非是我让你输,而是你技不如人罢了。” 那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如女子般细脆。
书痴吴哈哈大笑起身:“来来来,天大的缘分,给你们引荐引荐。”
他拽着萧奕峥便上前。
此时,脱凡方丈也步出了屋子,向萧奕峥行礼。
萧奕峥则回了一礼:“方丈一向可好?”
脱凡方丈慈眉善目,微微颔首。
萧奕峥这才转眸看向了正凝目笑看自己的男子。
书痴吴立马开口:“六爷,这位江练,江老弟。江练,这位,六爷。”
他还觉得不够似的,又将已经出了凉亭的清溪与萧奕然一并做了介绍。
萧奕峥摸了摸鼻子嗅了嗅,上前先向江练行了礼。
江练也甚为端方的回了一礼道:“这位六爷恐非寻常百姓,家中娇妻贤弟,也是人中翘楚。”
他说着,将目光凝在了清溪身上。
清溪对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然,他并未挪开目光,眼中流出的深邃让清溪略有不悦。
萧奕峥脸色渐渐淡了下来,一步跨至清溪身前,阻断了他的凝视,很是自然道:“江兄说笑了。我瞧着你却定有过人之处。”
江练含笑看着他,也不接话。
脱凡方丈念着阿弥陀佛开口道:“六施主,昔日老衲便说过施主您是大富大贵之身,今日观见夫人与幼弟,也是人中龙凤之相。”
此话一出,院中众人神色各异。
书痴吴哈哈大笑的立即开口:“大和尚,您这相面可简单了些。这是一家人呐,六爷大富大贵,可不就是妻子弟弟一同此命嘛。”
脱凡方丈笑而不语。
眼见着天色渐晚,书痴吴招呼着众人前去膳房用膳。
脱凡方丈转身回屋做晚课去了,他是不用晚膳的。
这昌隆寺的素斋甚为简单:白粥馒头配咸菜。
赵信忍不住的打趣:“吴先生,您这一顿请的胜在用心。”
书痴吴轻叹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江练细声细语道:“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清清肠胃,也是甚好。您说呢,六爷?”
萧奕峥执筷夹了一馒头,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江练笑笑,放下手中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琉璃球,开始喝粥。
萧奕峥看了那琉璃球一眼,眉间微蹙。
清溪本还担心萧奕然吃不惯寺中食物,却见他整个用膳过程都在偷偷打量江练,好似还是不相信长的这般模样会是男人。许是由于有这样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他对于吃食就没那么在意,喝了粥吃了馒头,还挺想。
晚膳快要用完时,萧奕峥起身想要坐在其对面的书痴吴处取过茶壶给自己满杯水,然这动作做到一半,他手中一滑,那盛满水的瓷壶落在江练眼前,眼见就要落地四裂。
江练一抬手,以众人都未寻查到的迅速动作一把捞过了瓷壶,将其原封不动的放置在了桌上。
赵信眼睛瞪大,深深看向了他。
萧奕峥则缓缓坐回了原位,默不作声。
江练笑着道:“六爷若是想试一试在下的身手,大可不必通过这种方式,很是老套。昌隆寺清贫,这瓷壶可浪费不得。”
还没等萧奕峥开口,书痴吴囫囵吞下一口茶,惊讶道:“江老弟,你还有这手?你我相识已久,竟从未见你展露!”
萧奕峥又摸了摸鼻子。
清溪注意到,自从见到江练后,他频繁的坐着这个动作,也不禁看向了江练,轻轻皱眉。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迅速转眸看向了萧奕峥。
萧奕峥则不急不缓的开口了:“方法的确老套,但极为有效。况且,江兄也愿意配合,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
江练含笑看着他,也不言语,拿起琉璃球又开始在手中盘摸着,一幅愿听尊言之态。
萧奕峥却对着书痴吴开口了:“吴兄,你怕是出不来海了,莫要担心那万元楼的姑娘非嫁你不可。人家姑娘没那心思。”
“什么?”书痴吴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
“赵信,你来说说,江兄刚刚那一招的招式内力,今日你可曾看过相似的套路?” 萧奕峥继续道。
“有,万元楼里负责打发无理取闹客人的女护卫用的便是这招。” 赵信笃定道。
萧奕峥点头,又柔声对着清溪道:“夫人,你也说说?”
他相信以清溪的聪慧,已然发现端倪。
“江先生身上萦绕着的香味与万元楼内染着的炉香似是一样。”清溪轻声道。
江练神色不改,欣赏的看向了清溪,目光又是那样的温暖探究。
他这眼神让萧奕峥非常不满。他深吸一气,轻咳一声。
果然,江练转了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所以,六爷的结论是?”
“你是万元楼的人?”书痴吴抢先一步,惊问。
他书痴吴交朋友很少问来历出身,只问性情相投。他身无长物,不怕别人惦记什么;也自问看人识面,自有一套,若是相交,便就信任。当年的萧奕峥如此,如今的江练亦如此。
其实若他江练是万元楼的人,也没什么,他也没过不是。只是隔着这打赌一事,他这心里就不舒服了。
“恐怕还不止是万元楼的人这么简单。”萧奕峥缓缓道。
他指了指江练手中的琉璃球,继续道:“此物价值不菲,并非寻常百姓可得。我大胆一猜,江兄应该就是万元楼的主人。”
“什么?”书痴吴又是惊呼。
清溪已有所猜错,倒也不惊讶。
萧奕然完全像是再看一出精彩异常的戏剧;赵信与月影倒是如书痴吴一般错愕。
这外传不是说万元楼的主人是一女子吗?
他们的目光接聚焦到江练身上,皆不动神色的心中默认,是吧,长成这般模样,被认为是女子也不稀奇。
江练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球,将其放下,双手相拍,发出清脆之声:“精彩精彩,在下佩服。”
这也就算是默认了萧奕峥的推断。
“你居然是万元楼的主人?”书痴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已红,指着他道:“那姑娘是你安排的?”
萧奕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以为任何事,哪怕再过荒唐可笑,书痴吴皆是一笑而过,过夜即忘。可这次,他是动了真怒了。
萧奕峥知道,那是因为他多少觉得对那姑娘有愧。
江练看着书痴吴,轻叹道:“并非有心欺哄,还望吴兄海涵。”
书痴吴呼呼的喘着气,倒也没有继续指责他。
萧奕峥却接话道:“江兄如此处心积虑,是为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