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叶长风坐在院中,狠狠地捶了两下石桌,又颓然地捂住了脑袋。
“退热药服下去还没到一个时辰呢,二哥他又开始发热了。”
“咳咳。”
没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陆云起拳头抵在唇边,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他自小是听父亲说军营中的事情长大的,军士们受伤,一旦出现反复发热的症状,便意味着伤势加重,可能会命不久矣。
“没事儿吧?”
叶长风赶紧凑过来给他顺了顺后背,“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在这盯着就行了。”
陆云起摇摇头。
二皇子现在情况危急,离不得人,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下属们不敢擅自做主,还得他俩两个给拿主意。
“没事儿,再进去看看吧。”
“好吧。”
叶长风知他主意正,也不再劝,伸手给他拢了拢衣领,便随着他前去屋内看二皇子。
这一看不要紧,两人吓了一大跳。
本来睡相很好的二皇子,此刻面朝里,身体卷成一团,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二哥?”
叶长风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二殿下一直没有醒嘛?”
陆云起询问屋中伺候的下人。
“是,赵太医说,退热药不宜间隔太近服用,便让奴婢给殿下加了床被子,看看能不能发出汗来。”
见叶长风唤了好几声,二皇子也没应,陆云起走过去,伸手一探,发现他整个人都烧乎乎的,往额头上一摸,都烫手。
“二哥、二哥。”
陆云起有些慌了,推了推二皇子,居然也没有动静。
不好。
这是高烧到昏迷了。
陆云起回头跟叶长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心就如同秤砣一般,沉沉坠下。
陆云起脸突然涨红,手都在抖,他强忍住喉咙里的痒意,压抑着不敢咳嗽。
叶长风吓得六神无主,他张大嘴,努力让自己的泪水不要落下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现在能下令做主的只有他跟云弟,他比云弟大,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
不能怕,不能哭。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小赵太医是刘医正的亲传大弟子,医术了得,之前那退热药不是都很有效的嘛,你去...”
他指着屋内的下人。
“让赵太医将那退热药再浓浓地煎上一副来,二哥吃了一定会没事儿的,之前没事儿,现在也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小赵太医急匆匆地端来了药,看清二皇子此刻的样子,拿药的碗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小世子,劳烦您。二皇子这样子不成,喉咙不开药喂不进去,待会儿下官按着穴位,您来往里灌。”
陆云起点点头,接过药碗。
叶长风帮忙扶起萧奕靖,小赵太医一边压住他手上的穴位,一边朝陆云起点头,“灌”!
看着一碗药灌进去,还不等三人微松口气,昏迷的萧奕靖忽的咳了两下,将药液呕出大半来。
“去、去端盆凉水来。”
小赵太医不敢抬头看叶长风跟陆云起的表情,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只低声嘱咐屋内的侍从,端来凉水,一遍一遍的擦拭萧奕靖的额头、脸、胸膛跟手脚。
他低头将萧奕靖胳膊上包扎好的白布解开。
经过十几天的治疗,那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已经出现腐烂一般的迹象,伴随着血腥味儿,陆云起甚至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臭味儿。
叶长风刚刚强压住的眼泪忍不住了。
平常舒朗善谈、威武强大的兄长,这会儿人事不知地昏迷在这里,伤口上还泛着死气。
他移开眼。
眼神不敢落在萧奕淮的胳膊上。
他担心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扛不住,直接嚎啕大哭出来。
......
水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盆。
萧奕淮的高热始终没有彻底退下来。
天色渐黑,屋内已然昏暗,陆云起跟叶长风两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看着小赵太医诊脉后的再一次沉默摇头。
陆云起低下头,有些干枯的发丝垂落在肩膀上,肩膀瘦瘦的、薄薄的。
他抿抿嘴,将从肺部涌到喉头的咳嗽咽下,艰难开口。
“若是继续这样高热不退,还能再维持几日?”
小赵太医猛的抬头,看清他眸子里的认真。
沉默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若下猛药强压住热度,三日,下官可尽力一试。”
三日?
等不及王城那边的回信了。
陆云起喉咙几度滚动,半晌,他张张嘴。
“若、若用火烙之法,你有几分把握?”
对他这一问,小赵太医心中早有准备,他先摇了摇头。
“一成都不到,世子恕罪,下官没有把握,二殿下这伤口已出现感染之兆,治疗时需先剜去腐肉,再行火烙之法,创口太大,更易感染,若是一次不成,可就真没有回天之法了。”
“咳、咳。”
床上的萧奕靖突然又开始咳嗽起来。
“呕、哇......”
他这几日昏昏沉沉,除了用药用水,几乎没有进食,胃里早已没有东西可吐。
此刻突然大口呕出来,也不过只吐出来一堆隐隐泛绿的液体而已。
陆云起注意到,小赵太医一看着地上那堆液体,便开始神色惊恐,连诊脉都忘了。
“赵太医?”
叶长风开口问,他也同样看到了小赵太医的反应。
“呕吐物带着绿水...”
他声音颤抖,“这、这是胆汁啊,二殿下的情况比我之前想的还要严重。”
胆汁都吐出来了,二皇子已然是没法再继续服药了,即使强灌下去,也会像刚刚全都吐出来,他的身体根本吸收不了。
陆云起深吸一口气,看向叶长风,两兄弟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开口。
“用火烙之法吧。”
“是。”
小赵太医沉重地点头。
“下官先下去准备东西,劳烦两位公子,着人多取几盏灯来,将屋内布置的越亮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