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悠前脚刚一离开，玲珑殿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偌大的殿堂之中，再度只剩下师徒二人。

    清念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执拗里，说什么也不肯放月空蝉离开这玲珑殿半步。

    月空蝉心里明白清念对自己的关切与担忧，可她也清楚，一直这样被困在这一方天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在斟酌再三之后，月空蝉特意挑了个清念难得空闲的时刻，寻到正坐在庭院中休憩的清念。

    她轻轻走到清念身旁，缓缓坐下，神情严肃而又带着几分恳切：“师父，我想，我们真的该好好聊一聊了。”

    清念微微抬眸，目光在月空蝉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缓缓起身，踱步至一旁的躺椅处，悠然躺下。

    躺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目光望向那从树叶间隙间细碎洒下的斑驳光影，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怎么说？”

    月空蝉深吸一口气：“师父，我需要时间，只要能拖到我成功成仙……”

    话未说完，便被清念急切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空蝉。可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我怎敢让你出去冒险？

    你如今的处境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这么多年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我甚至不敢去想象，明里暗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又有多少人恨不得你即刻便死。

    所以，我不敢拿你的性命去赌，空蝉，听师父的话，好好待在师父身边吧。这样至少在我临死之前，还能为你遮风挡雨，做些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师父……” 月空蝉试图辩解，可刚一开口，又被清念不容置疑地打断。

    清念微微坐起，眼神温柔，看着她：“空蝉，不必觉得亏欠。你为这一切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该觉得亏欠的，不是你，而是我们这些人。

    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过去的事情已然无法挽回，但未来的路还长，我们仍有机会去追赶。你只需过好当下，莫要再为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徒增烦恼。”

    听着清念的这番话，月空蝉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微微哽咽着说道：“师父…… 你知道吗，在龙洲的时候，赵爷爷问了我一个问题。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问我那个乍一听，似乎和我毫无关系的问题了。”

    清念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问了什么？”

    月空蝉缓缓垂下头，双手不自觉地十指交叉：“赵爷爷说，倘若我是当家主母，却偏心其中一脉，最终酿成大祸，当如何处之……”

    说到这里，月空蝉微微顿了顿，像是陷入了某种复杂的思绪中，声音也愈发低沉：“如果以现在的我，去审视曾经的‘我’所做出的那些事，我实在难以觉得‘我’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毕竟，将可能赋予万物生机与希望，这在初衷上，本就是一件满含善意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只是，这世间自有天道主宰，它那既定的规则，哪怕‘我’身为此间的神，在这天道面前，终究也是渺小如尘，无力抗衡。”

    清念听着月空蝉的这番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正琢磨着该如何回应时，却陡然惊觉四周的氛围变得异常诡异。

    原本静谧的玲珑殿，此刻安静得可怕，连平日里最熟悉的自己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寂静，绝非普通的 「境」所能营造，而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空的死寂。

    就在清念满心狐疑、不知所措之际，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院墙前。

    只见那里，一道幽深的空间裂缝悄然打开，紧接着，一名高挑的女子缓缓从中走出。

    她的模样格外怪异，眼白之处竟一片纯黑，完全看不见瞳孔。

    那曳地的长发拖在地面，所经之处，落叶纷纷被带动，缓缓移动。

    一步，两步……

    女子每迈出一步，清念便感觉自己仿佛正朝着无尽的深渊急速坠落。

    四周没有一丝光明，黑暗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虚无的世界，所有的感官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渐渐被剥夺。

    就在清念几乎绝望之时，那名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就像是打破了某种无形的禁锢。

    刹那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玲珑殿内的光线重新变得明亮，清念也终于能够再次顺畅地呼吸。

    约素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清念身上，吐出一个字：“离开。”

    清念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体仿佛出于本能，在那一瞬间已经做出了反应，匆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约素缓缓走到月空蝉身边，在她身旁坐下，静静地凝视着如今的月空蝉，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许久不见。”

    “约素前辈，您怎么来了？” 月空蝉心中满是疑惑与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

    约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触碰到月空蝉的脸。

    这是月空蝉第一次与约素肌肤接触，那种触感极为奇特，不像是触摸到人的肌肤，更像是触碰到了埋藏在雪山深处、历经千年不化的玄冰。

    指尖刚一接触，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便瞬间蔓延开来，让月空蝉忍不住微微颤抖。

    片刻后，约素缓缓收回手，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仍是那不带情感的语调：“愚蠢的人类，自以为是的猜疑。”

    “约素前辈……”

    “不必叫我前辈了，你我同根同源，是一辈之人。我乃人神约素，掌管虚弥境和往生境。此前与你相见的，都是我的分身。这是我第一次，以本体来见如今的你。

    太妫[gui]，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