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者·965年12月】

    “实验日志—I—2—113，我是泽拉托·光刃。”

    “我们对缴获外乡人战舰的研究已经进行到尾声，他们的设计十分巧妙，以最低的成本和锻造难度为我们造成了最大的威胁，他们的所有造物都遵循相同的设计理念——抛弃防御，牺牲稳定性，用以换取最优秀的性能和效率。”

    “许多同僚唾弃这种风格，但他们没有看到这些设计背后的价值，不是每个战士都配得上最精致的精灵武器，在传统精灵社会里，一名优秀的战士首先必须是法师，还需要成百上千年坚持不懈的锻炼，最后，要给他们配备最精良的精灵武器，这样才称得上是可靠的战士。”

    “但现在呢？我们都见到了外乡人武器的威力，它们结构简单，和精致的魔法武器相比，它们锻造的方法也并不复杂，威力却足够强大，一柄精制长剑的价格至少能打造二十把火铳，训练一名魔剑士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类帝国崛起又衰落，而即使是尊敬的哈苏特·焰行者，也在公正的决斗中与一架战舰两败俱伤。”

    “我想我能比那些外乡人的工匠做得更好，我有更好的材料，更高超的技巧，以及更多时间，现在，我打算把支持我的工匠聚集起来，我们尝试先仿造一艘外乡人的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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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薇薇安女士抵达，并将她的队伍合并以后，伊莎贝尔终于得以放下肩上的重担。

    起先，她对这支陌生的队伍很是警惕，她已经吃够了天真无邪的苦头，始终没有忘记过去的惨痛教训，即使这些是导师推荐的人，对她来说也未必真的那么可靠。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里聚集的人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他们发自内心地尊敬她，那是一种混杂着憧憬和恐惧的情感，人们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更不敢随意地质疑她或评价她，而不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只是装作尊敬，目的是为了从她身上攫取更多利益。

    在征求了她的意见以后，薇薇安女士只为她安排了一个年幼的女孩作为向导，据说她还是所有孩子里成绩最好的一个，因此才得到了这一特殊的假期和荣誉。

    在她的引导下，伊莎贝尔很快就熟悉了这支庞大队伍的各个部分，位于队伍最中央的是薇薇安女士本人，她的歌声日夜不息，为人们提供治疗，食物和保护，作为回报，难民当中的木匠们用搜集来的材料打造了一座宽敞的平台，然后又把它改造成移动的花圃，每天都要有人负责收集新鲜的花，确保女士和金鸦神随时能够看到这幅美景。

    除了薇薇安女士以外，孩子们也能登上那座平台，他们在那里接受女士和金鸦神的亲自教导，从耕作放牧到数学魔法，他们什么都学，哪怕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些知识。

    再往外就是薇薇安女士的卫队，他们自称“不死亲卫队”，据说已经是上一任主教留下的遗产，虽然仅是凡人，还是平民出身，却竟然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仅擅长战斗，而且全然无视战斗中遭受的各种苦痛，但在平时，他们往往分散行动，每人带着几位民兵在庞大的营地里巡逻。

    外围营地的布置就相当随意，人们散乱地拱卫在薇薇安女士的花圃旁，伊莎贝尔不清楚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但她带来的队伍被整支放在营地外围，她离开时，队伍里的难民头目向她投来乞求的目光，但她没有理会，等她回来时，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韦德先生亲自带着几名不死亲卫队负责维持秩序，一批平民抵达她的队伍，将原本的难民们分成一个个小团体，由老人们负责管理，教导他们新的生活方式，并协调解决他们生活上的难题。

    孩子们被全部带走，他们将和其他孩子一起在移动花圃上接受教育，每周只有一天假期，还有许多人不适应新的生活，但好在老人们很有耐心，哪怕有人会把同一个问题问十次，二十次，他们也总能不厌其烦地作出回答，甚至乐在其中。

    老人们瘦弱枯槁，脸上的沟壑比海面上的波纹还多，但他们总是带着乐观的表情，嘴角永远勾起幸福的弧度，仿佛这种落魄的流浪生活已经足以让他们满足，如果有人问，他们也不吝于分享自己的过去，只是每三句或五句话就要提起圣女或者金鸦神，受他们的感染，许多人也开始期待金鸦神向他们承诺的未来。

    金鸦神借圣女之口向他们承诺，在这场宏大远行的尽头，会有一片遗世独立的静谧沃土等待他们耕耘，他们可以生生世世都过上不被打扰的安宁生活。

    说起这个承诺时，老人们眼里几乎要冒出光来，这就是他们所希求的一切，当伊莎贝尔得知诺言本身后，她惊讶得完全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和其他人——哪怕和她相比，他们索取的东西也实在过于渺小，但....她不是不能理解。

    在这期间，先前她认命的治安官又来哭诉，小声指责那些民兵傲慢无礼，仗势欺人，但伊莎贝尔只用一声冷笑作为回应，或许她还不够聪明，没能及早戳穿这些人的谎言，但她也不瞎，她亲眼看见了这支队伍的改变。

    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韦德先生突然派出信使，邀请她前往新队伍的中央，等她抵达时才发现，这里已经围满了人，中间还新搭了一个简陋的高台，高台上只有两个位置，主席空着，而次席则让给了她。

    “请再稍等一会，伊莎贝尔女士，太阳还没升到最高处。”

    韦德恭敬地向她弯腰，没有因为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就表现出任何怠慢，得到她的轻声回应以后，韦德才抬起了头，然后走到高台边缘，为伊莎贝尔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她观察着周围，穿着闪亮盔甲的不死亲卫队已经将高台团团包围，民兵们分散在人群里，看起来紧张不安，更吸引眼球的是她的前治安官，正被两名亲卫队亲自押解在人群前方，旁边还站着另一群平民。

    天空中回荡着薇薇安女士的歌声，她认得那首歌是《希尔伯的伟大魔法》，但当太阳升到天空正中时，这首歌也正好结束，按照过去的经验，她会继续重复《伟大魔法》，直到晚餐时刻，但今天不同，当上一首《伟大魔法》结束以后，薇薇安女士停顿了几秒，随后唱出了一首陌生的，曲调急促，庄严肃穆的歌曲。

    “这首歌是《利奥波德之炽》，能唤来金鸦神的关注，让圣女暂时借用圣人的能力，”

    似乎是对伊莎贝尔，又像是对人群解释，韦德说出了这首歌的名称和作用，随后，他提高了音量：

    “现在，罪人，证人！上前来！”

    “不！我不是——”

    在人群最前的女人迫不及待地爬上了高台，但伊莎贝尔的前治安官却显得很抗拒，可惜的是，不死亲卫队的士兵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两人把他架着拖到高台下方，然后韦德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抓住，最后提到了高台上。

    扔下这恐惧而恍惚的男人，韦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朝着人群高举双手，大声宣布：

    “你们中有许多人向我指控这个男人，艾尔·利安德尔的扎克犯下重罪！但许多证据已随时间消逝，我们无法判断谁在撒谎，谁又真的受到过伤害....”

    即使只能看到背影，伊莎贝尔依旧清晰地看见她的前治安官松了口气，看起来仿佛大难不死，但假如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无能，不死亲卫队的首领又何必亲自站在高台上出丑呢？

    果然，在人们不解或期待的目光中，韦德让开高台正中的位置，随后朝着高台中心郑重行礼，下一刻，太阳之火从天空流下，正落在伊莎贝尔面前，她惊讶地看着这熟悉的金色火焰，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意识到歌者真的可以借用金焰时，她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但韦德已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他满意地看见人们脸上的敬畏和崇拜，为了让人更加清晰地了解金焰的性质，他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把准备好的锈蚀铁剑丢进火里，看着它还没落地就烧成飞灰，随后自己走进了火里。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毫发无伤地走出了火焰，狂热地大声宣告：“所以，我们将服从吾主的判决！金鸦神的火焰不会伤害善人，若证人能穿过火焰，那指控就成立！若罪人能穿过火焰，那他就无罪！”

    在不死亲卫队的齐声欢呼中，韦德伸手指向高台上的女人，肃穆地大声说：“现在，艾尔·利安德尔的琳娜！你向艾尔·利安德尔的扎克提起指控，你必须当着一位圣人与在场众人的面穿过金焰，以此证明你的指控确有其事！”

    “若你后退，就意味着你将撤回你的指控，若你被金焰灼伤，则证明你才是有罪之人！”

    听起来她还有退缩的机会，而那女人也的确害怕了，在爬上高台的时候，她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仇恨，但看着熊熊燃烧的纯净金焰将铁剑烧成灰烬，她畏惧了，甚至连站也站不起来，韦德的话刚刚说完，她就立即崩溃地大声回答：

    “我——我后退！我撤回，撤回....我的滋....紫控，大人，求你不要让我去碰那团火....”

    韦德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对这种临时反悔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他冷静地点头：“下去吧，你们呢？谁还愿意上来作证？”

    伊莎贝尔看到她的前审判官又松了口气，看着那家伙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女人已经颤颤巍巍地爬下了高台，普通的农妇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火焰，想让她分清凡火和金焰的区别恐怕难如登天，但很快，还是有勇敢的人爬上了高台。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身材瘦小，看起来几乎就是个孩子，但今天不是孩子们的假日，所以他恐怕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才变成这样，他看起来不像那女人一样，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可他的步伐却很坚定。

    他平静地看着韦德，语气中也毫无波动：“只要跨过这团火就可以吗？”

    “没错，如果你穿过火焰，那你的指控就成立。”

    “好，我要指控他——扎克，去年派人打死了我的弟弟，只因为我们不肯像其他人一样交出一半的口粮。”

    伊莎贝尔露出愧疚的表情，好在跳动的金焰遮盖了她的表情，韦德也沉重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脸上的同情，平静地做出“请”的手势。

    那男人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向熊熊燃烧的金焰，人们开始小声议论，猜测这幼稚的男孩会不会发出惨叫，又或者能在火中坚持多久，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个骗局，连那发起指控的男人也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当他接近火焰时，他一跃而起，试图从火上跳过去。

    他失败了，他跳得远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么高，但那火焰就如同韦德所说，对他没有任何伤害，他的双腿在火中掠过，但不仅是他的血肉，连破旧的长裤也没有遭到任何损伤，直到他安全地落在火焰对侧，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通过了考验。

    他呆呆地看着韦德，脸上的神情既有激动，又有忐忑，但扎克已经开始惊恐地尖叫：“不可能！他在作弊！他违规了！他是跳过去的，他——他的腿没有接触火焰！我看到了！我都看——放开我！我是伊莎贝尔女士的治安官，你无权审判....啊啊啊啊！”

    韦德完全无视他的指责，狡辩和威胁，那男人刚一落地，他就已经把手伸向扎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一路拖行，两人一起走进了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威胁变成痛骂，痛骂变成哀求，最终又变成高亢凄惨的尖叫，人们看得一清二楚，两人走进火焰，但从另一侧出来的只剩下韦德，以及一小撮还未散尽的余灰，一阵微风吹过，那个曾经名为扎克的男人就连最后一点痕迹也不在了。

    “吾主已经做出了宣判！”

    迎着正午猛烈的阳光，韦德高举他的右手，向人们展示他空空如也的掌心，狂热而肃穆地高声宣布：

    “来自艾尔·利安德尔的扎克犯有重罪！他已因自己的罪行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谁还要提起下一次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