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陆彧气不打一处来,他深吸两口气,抚了抚额头,然后斩钉截铁道,“是不是沈檀兮,她告我刁状了是不是?”
一定是!陆彧越想越真切,这个……贱人!
他说完,看向陆璿,见他半垂着眸,坚毅的下颌动了动,
一双幽暗的眸子愈发浓黑摄人。
一旁的元禄心尖一颤,暗暗为陆彧默哀,提谁不好,偏提他们太子妃……这下没救了。
陆彧却觉得他说对了,他紧接着咬牙切齿道,“三哥,你怎么能信她的一面之词,她是何等奸诈毒辣之辈,你忘了吗?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有了璇意,为何还对沈檀兮这个毒妇念念不忘?你知不知道璇意对你的心,你这样三心两意对得起她吗?”
“孤为何要对得起裴璇意?”陆璿冷嗤,“孤往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抬举裴家,为了舅舅,与她何干?孤允她后位,已是宽恩戴德,你扪心自问,光凭她的才貌品德,配吗?”
“即便不是她,也会是裴芷,孤何来对她不住?”
陆彧没料到陆璿会这般冷酷无情,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法反驳,他无言以对,陆璿却冷蔑一笑,“从前,你说这番话,孤只当你对沈檀兮不满罢了,没想到你竟为了让裴璇意得偿所愿,动了不该动的歪脑筋!”
“你以为骗了沈檀兮一颗心,就能把她从孤的身边夺走,就能让裴璇意得逞?敢撬孤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陆璿的话音一落,周遭的气息顿时冷凝起来。
陆彧渐渐不懂陆璿话里的意思了,他咂摸了半天,试探地问,“你说什么意思?我撬你的女人?你的意思是说沈檀兮……喜欢我?”
他似是觉得荒唐,又似得意,竟轻笑了起来。
浑然不见,对面,陆璿骤然攥起的拳,咯吱带响。
男人眸底渐渐流露出杀意。
陆彧心中冷不丁划过一个念头。
若真是如此,或许能让太子彻底厌恶了沈檀兮。
璇意就可以安心无忧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怕死道,“对呀,那个女人就是水性杨花啊,三哥你不知道吧?颍川的时候,我不过稍稍帮衬了她几回,她就对我感恩戴德,你有所不知,回京的时候,她还应承要嫁给我,即便后来被选为太子妃,她也答应了我要暗中帮我。”
“她根本不值得你对她念念不忘!”
“你是没有对不起璇意,但比起沈檀兮这样的贪慕权贵的女人,璇意才是真心待你的……”
他犹自说着,对面的男人始终未置一词,只冷冷地凝着他,夜愈发深了。
元禄蓦地感觉到一股渗人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
云梦塔。
初初建立之时十分有来头,据说一个叫云梦的仙女因贪玩偷偷下界,将一个僧人引入了红尘,二人婚嫁生子,好生幸福。
但十年后,僧人劫满,恍然想起前世,他原是天上的金刚转世,八十一世圆满便可成佛,最后一世,被云梦破了。
僧人大怒,亲手斩断情缘,杀了云梦和他们的孩儿,并将云梦的仙根镇压在了塔下,永生永世不得赎还,也以此警告佛门诸子以及世人,莫要犯戒,莫要勾人犯戒。
云梦塔通体透白,夜里散发出渐变的蓝光,就像一个袅娜的美人华丽缥缈的深蓝色裙摆。
故事虽不美,塔却是美的。
明绪帝是个性情中人,百姓喜欢的,他倒是不禁止,以故夜里,云梦塔四周许多闲逛的百姓。
此时此刻,人潮汹涌的云梦塔却失宠了。
对面,三里之外,怡香阁,浓烈的大火将整片天空点燃了一般,附近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潜火军从四处赶来,用微不足道的水,试图浇灭这熊熊大火。
男人站在云梦塔上,下面的一切尽览无余,半晌,他轻淡一笑。
这下,再也没有人跟他争了。
“回府。”
……
沈檀兮又不知睡了多久,一醒来四个豆子居然都候在自己床前,她还未来得及问,就听红豆道,“小姐你可醒了。”
“出事了。”
“皇上急着要您过去。”
沈檀兮拧眉,张口声音嘶哑,“何事?”
青豆见状扶起她,给她喂水,甘甜的水滑过喉咙,她舒坦了些,就听红豆继续道,“岘王薨了。”
“咳咳咳!!”沈檀兮一惊之下呛住了,她咳了半晌,青豆连忙给她拍背,她瞠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红豆正色道,“昨个夜里京城有名的清倌所——怡香阁走了水,火势起了,好多人都跑了出来,只有岘王和他的随从,听说是醉了,没人管,就烧死在里面了。”
陆彧死了?
沈檀兮五味杂陈。
陆彧的死绝不是意外,是陆璿,她想过陆璿会放逐他,没想到他真把他杀了。
沈檀兮心中一阵后怕。
陆璿真的疯了……
陆彧一死百了,她怎么办?
她合眸,咽了口唾沫,柳眉禁不住打成了结,四季豆还以为她是听到死了人,吓的,于是绿豆岔开话题,“小姐莫怕,皇上已经命令礼部给岘王发丧了,听说宸贵妃哭得快要死过去了,皇上知道您和宸贵妃的关系好,所以遣人过来,请您过去安慰宸贵妃。”
“殿下呢?”
青豆回道,“殿下和几个王爷去了岘王府帮衬,岘王生前没有王妃主事,丧仪也就几个兄弟主持着,殿下临走前嘱咐了,说您身子不适,那种地方就不用去了,他会和陛下禀明。”
沈檀兮深吸一口气,没有血色的小脸微绷。
她当然不会去,岘王府一个死人,一个活人,都不是她想见的。
她缓了缓,让四季豆服侍更衣,进宫安慰宸贵妃。
承乾宫。
宸贵妃躺在床上,一下子老了十岁,浑身的精神气都没了。
见她来了,宸贵妃呆滞的双眸才有了焦距,她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抱住她,嚎啕大哭,哭她的心疼,她的命苦,以及陆彧的苦,陆彧小小年纪,尚未成亲,便天人永隔。
她生他多般不易,他是她所有的指望啊!
能哭,还是不够绝望。
沈檀兮面露悲涩,心里却平静如水。
这就是这场游戏的残酷,她作为局中人,如何能同情她?
更何况,陆彧的死,有她一份功劳。
虽然她不意让他死,但的确,他死了,她才真正放心。
血一般的残阳再次铺满天际,落霞孤鹜,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环抱着宸贵妃,遥看着窗外的红霞,思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