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甘肃,微雨。本该是秋暮夕月的景色,却不知为何迎来了一场雨夜。这雨不大不小,不急不缓,似春露,似柔纱。已集结了5000名锦衣卫的冷溶月,很清楚这5000名锦衣卫意味着什么——比江湖草莽要规整,比大明朝军队还要具有杀伤力。而,这5000名锦衣卫也保留着所有负身的精良装备,腰胯间横跨着利剑,路人也不难看出这一行人不但不好惹,且根本就是惹不起的。即使,冷溶月已让他们换上了素衣,换上了江湖人士的行头,还打上了‘灭影门’的旗帜,但明眼人只要仔细去看,无论其神态还是身姿,根本就不是‘灭影门’门人能够有的肃杀之气。虽已有了5000人马,但离冷溶月原定的一万名锦衣卫的人数,还缺了一整半。她好似并不着急,不但不急,且每到一处都好似要刻意得多做些许停留。但,她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停留,至少在进入甘肃前,她都是率领着众人快马而行的。想来,中秋之际,也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她故意在进入甘肃后营造出点声势,也是打算做给江湖人看的。可,恰逢细雨,反倒也没能引起当地人的多大关注,反倒在投宿客栈之后,增加了不少麻烦。要知道,5000人的队伍,就算放眼整个区域的客栈,也是绝塞不下的。然,就算如此,她的目的也已达到了,该关注的她们的,即使她们隐匿而行,也是会有人去关注的;不该关注她们的,即使她们敲锣打鼓,也是绝对会去无人问津的。就好似她明明知晓,即便是进入了甘肃境内,也是离‘秋思阁’甚远的,恰恰从凤鸣山月牙泉出行,反倒会更近一些。但,她本就是至南而上,远近与她而言,也自是由不得她去选择的。她从应天府出来时,也曾想到过此行种种的结局,或落空,或免不了一场厮杀,或无功而返...就算如此,她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陆续带走了庄浪卫、古浪所、凉州卫、镇番卫、永昌卫、山丹卫、甘州5卫、高台所、镇夷所、肃州卫、等15卫所的另外5000名锦衣卫,与她先前就集结好的5000名锦衣卫,恰好也汇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一万人马。为了凑齐这一万人,她不惜绕道、多行,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凑齐这一万名锦衣卫。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整整一万名锦衣卫跟着她,且还下令让众锦衣卫们变了妆容,打着‘灭影门’的旗号。也许,她的内心很在意师父故遗名将‘灭影门’掏空的举动,本就年轻气盛的她,怎么能不去在乎呢?她毕竟是现任的‘灭影门’门主,江湖上的一些脸面,她也自是要的。但,她却不说,关于师父故遗名的这一举动,她一个字都不曾提过。就好似故遗名从未出现过故府一般,更好像故遗名根本就没有掏空‘灭影门’众数高手这一事儿......雨依然在下,好似没有尽头。柔风、细雨、和一片并不算完全灰沉的天际。若,此刻下得是一场骤雨、暴雨,或许也早就该迎来烈日骄阳了。可,现下偏偏下得是柔雨、微雨,以至于她们在精疲力尽间,脚下还多上了几分泥泞。这里的路本就不算好走,步入峡谷密林后,更显湿漉。她们的靴子底大多已渗了水,脚丫子走起路来,已有些湿黏...她率领着身后的一万名锦衣卫,已进入了眼前这神秘幽长的绿色峡谷中多时,她们的四周除了重峦叠嶂的山高深谷外,便是那蔽眼遮帘的茂密植被。而,在她们视线左右的悬崖石壁之处,也时时能看到大小不一的溶洞洞口。有的溶洞口很大,却不深;有的溶洞口很小,却深邃。冷溶月知道,她要找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溶洞口,亦有着内藏万物的空间。或许,这里不单单只有一个这样的溶洞,但是‘秋思阁’所在的溶洞位置,冷溶月也自是不会忘记的。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能忘掉其所在的方位,冷溶月都绝不会忘。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是‘秋思阁’的宫主,更因为那里是她以‘冰弦’的身份与殇沫初见的地方,更是她让殇沫懵懂‘天傲剑法’的所在。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秋思阁’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也已逐渐出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她曾来过多次,且次次都会记下入口处的所有景色。可,奇怪的是,眼前的景色,的的确确已是她再熟知不过的景色,但‘秋思阁’的入口,反倒不见了...她轻盈一跃,腾至苍天古树之上,望着青岭峡谷间升腾起的那既单薄又厚重的云雾,不由地低垂下了眼帘。——她曾想过很多种当下的结局,但无论哪一种,都绝不会是她现下所要面对的结果。——昔日,那个偌大的溶洞口,‘秋思阁’的入口处,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这消失,就好似‘秋思阁’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就好似一场虚无的梦境...而她,也只是在梦境中做了一回那‘秋思阁’的宫主,也只是在梦中与殇沫在‘秋思阁’中相遇...片刻后,她不得不再次睁圆了眸子,环视着身下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峭,竟赫然发现,在她脑海中深刻的方位,现下已然成了一方陡立的峭壁。那峭壁苍老且布满着丝滑的苔藓,四周没有任何散落的碎石,也没有任何毁坏过的痕迹,是那么得自然,那么得浑然天成。她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人数,能将昔日‘秋思阁’的入口,变成了如今的绝迹的。她也想不出,是怎样的速度,能在短短半月之余,就能将阁中的所有金银财宝搬运一空的。这绝非人力可以完成的,就算是人力可以完成,也至少需要上十万左右的人马,才能勉强办到。她的师父故遗名,就算是那昔日的天下第一,也终究只是一个江湖人士,又如何能有十万人马呢?又是从何处收来如此之多得手下的呢?难道,单靠他带走的那些‘灭影门’的众数高手吗?‘灭影门’中的‘四林将’她是清楚的,虽四人各有一林的势力,但每一林也不过千余人,而所谓的林也只是各自占据的绿林山头、水泽湖泊罢了。更何况,如今的‘四林将’跟随师父故遗名而去的,也唯有那顾长纶了。即便,那顾长纶是‘灭影门’‘四林将’之首,其地位仅次于故遗名与冷溶月。即使,那顾长纶再工于心计,算无遗策,但,单单靠他一人,也终究是能力有限的。再说那‘灭影门’中的‘十二地煞’,就算她不清楚一向神秘的‘十二地煞’到底有着怎么的各自势力,但鬼煞已死,海煞未走,剩下的‘十煞’就算都如海煞那般自统一族,也是绝不会超过三万人众的。在苍天古树之上的冷溶月,沉寂了许久许久,突然,她觉得好似有哪些地方不对,她的目光逐渐移落在了方展身上。只见,她翩翩落下,一步步向其靠近。方展已然慌乱,无论任何时候,冷溶月只要将眸光凝注向他,他都会手足无措,甚至不禁在内心中震恐着...在他的眼中,冷溶月就好似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女,脾气万变的女魔头,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些小情绪与只言片语,便会在瞬间取下他的头颅的。就像这次,他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为何冷溶月非要集结一万名锦衣卫前来。——难道多一人,不行吗?——难道少一人,也不行吗?——难道集结的这一万名锦衣卫都能用得上吗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去想都不曾想明白过。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这次行动本就是要照看纪大人的私物才来的,无论这私物是多么数额巨大的财富,还是多么有杀伤力的江湖势力,都是没必要这般明目张胆、兴师众众的。可,他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不但不避其锋芒,好似也不怕引得朝廷的瞩目,更让他无语的是,他也将冷溶月非要率领一万名锦衣卫随行的消息,飞鸽传信给了纪纲。但,纪纲只回复了他四个大字——‘一切随她’....如今,这行事甚是没有章法的大小姐,竟又在久久找寻不到‘秋思阁’入口的情况下,将一双深邃且灵动的眸子看向了他,他的心中似已燃起了火焰,这是足能够将他燃成灰烬的火焰。“方大人,你是朝廷中人,你应该知道,如今在朝廷中能与义父相抗衡的势力都有哪些吧?”方展迟迟望着逐渐开口的冷溶月,脸上的恐惧之色也在“嗯”的一声中慢慢消散,他的内心也不由升起一份庆幸来,这庆幸也只是冷溶月没有将未寻到‘秋思阁’入口的怨气,撒在他的身上而已...“想来,现在没人能与纪大人相抗衡吧...”他顿了顿,挠了挠头,又“唏”道:“若有,也只能是皇家了。”“皇家?”冷溶月若有所思着,“你是指太子、汉王与赵王吗?”“当然,不过也可能是皇帝陛下本人。”“陛下?”冷溶月缓缓道:“当今陛下,应该不会对义父如此得大费周章的,他至少还是十分宠信义父的;太子殿下也并非是暗地里搞这种小动作的人。至于那汉王与赵王,汉王封地在云南,又是战功赫赫的皇子,自是有些势力的;那赵王虽也有封地,但常年赖在应天府不肯走,在朝堂之上有些同党自是在所难免,但若说私下的势力,也是绝比不过汉王的。”“可,无论是赵王,还是汉王,都是没理由去得罪义父的...正如义父所说,他们极力拉拢义父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理由去与义父作对的?”冷溶月又道:“难道,师父故遗名敢公然挑衅义父,不想再受制于人...或者,现在的师父,已得到了另一方势力的支持?”方展,弱弱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师父就算是在昔日,也不会去做这般不懂得利害关系的事情的,”冷溶月沉声道:“如今,如此这般得行径,只能说明师父已经完全臣服于那神秘黑影人了,且那神秘黑影人也已然强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已全然不需要朝廷中的任何一方势力支持了...”“大小姐口中多次提到的那神秘黑影人...莫非就是当年挟持走故门主之人?”方展,说,“若真如此,那神秘黑影人的武功,的确已强到了不必再去避讳任何的地步了...”“但,那神秘黑影人就算是当年挟持走师父的武林至强者,他也绝不可能单靠着武功,就能独自去完成某一件事的,”冷溶月的眸子渐渐凝向了峭壁之上,开始闪烁起光亮,“至少,‘秋思阁’中的财富,是他当下所拥有的势力,所搬不完的...”“传我将令,挖!”,她戟指当空一指,凌厉地指向正前方那布满苔藓且苍老的峭壁之上,又道:“后排锦衣卫听令,取下弓弩,随时准备战斗。”“是!”在众锦衣卫的齐声应喝下,数百锦衣卫拔出腰间的佩剑,朝着峭壁扑了上去。可,峭壁终究是峭壁,又硬又大的一整块石头,在没有掘山工具的情况啊,单靠剑砍也是完全砍不动的。就在众人挠头摆姿,围在四周打转时,突然一人惊吼道:“大小姐,这石壁的后面有一条偌大的缝隙!”冷溶月闻言,一个跨步窜了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确定,那缝隙便是昔日‘秋思阁’的溶洞入口。她不禁顺着缝隙朝上望去,赫然发现了石头与石头之间相互摩擦过的划痕。还有一些卡在缝隙中,或已掉落在地的细小石块。她渐渐后退,又向眼前的那块峭壁的更高处望去,这山谷虽没有高至上千米的落差,但是五百米的高处总是有的。而,眼前的这块峭壁也绝不是从至高处滚落下来的。就好似有人在半山腰,将这凸出的一块峭壁直接横霹而下,刚好落在了溶洞的洞口前一般。可,这世间,又有谁能有如此的功力呢?——她的师父故遗名大概是不可能了…——能霹下如此巨大的峭壁石块的,在如今的江湖上想必也只有父亲郭明轩与那神秘黑影人了…她马上意识到稍后定会有一场恶战,因为她要面对的只能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神秘黑影人。但,她并没有犹豫,亦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使,她这个万全的准备只是一个女子随口说出的一语,但一万名锦衣卫终究是一万名锦衣卫,就算敌不过那神秘黑影人,也是能够与其抗衡一段时间的。她朝着身后的众锦衣卫挥了挥手,瞬间又凑上了近千人。“百米之内不可站人,其余的人给我推!”“嘿咻~嘿咻~嘿咻~”峭壁在一点点的松动,滚落的石块也陆续砸在了位于底处的多名锦衣卫的身上,但却没有一名锦衣卫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峭壁已开始向外倾斜,只要再持续用一段力,便可将那挡在洞口的峭壁石块给完全推倒。就在众人眼看着那偌大的峭壁就要彻底倾斜时,却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一股强劲的气流,窜了出来。这气流极其强劲,且速度极快。其力量也如牦牛一般。伴随着峭壁‘轰隆’一声巨响,推倒峭壁的上千名锦衣卫也在瞬间向左右两侧飞散…他们飞散的姿态五花八门,七倒八歪,身体均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惨叫一片。——能让训练有素、铁骨铮铮的锦衣卫嘶吼惨叫的,想必也定是那神秘黑影人了…——他已出现了吗?然,冷溶月却猜错了…只因,一人影已站在了被推倒的峭壁之上,这人不是他人,正是她的师父故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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