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逢,或许不单单只有喜悦,也会有憎恨与仇怨。然,冷溶月在见到故遗名后,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憎恨与仇怨。她有的只是冷漠,如黑夜冰雪一般得冷漠。当,飞雪不再是锦衣华服之人眼中的浪漫时,它就会变成一场灾难。一场致命,甚至,灭绝人性的灾难。正如,此刻故遗名正一字一字说出口的言语那般,就好似一场冰雪灾难降临,也在一下一下地冻结着冷溶月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乃至心脏中枢。只因,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冰冷刺骨,每一字都凄厉得像是万口刀锋,字字恶狠,字字使人震恐,他的手上也握着足以能让天下人恐惧的一口漆黑色的宝刀——灭影刀。就这样,灭影刀再次出现在了这江湖之上...冷溶月终于明白,那日在应天故府‘海棠如旧阁’中,念顺夫人与她说的话语间得含义了...——师父的确变了,虽然她没有见过师父是怎样从满是戾气,变成和颜悦色的,但她却亲眼见到了师父是怎样从和颜悦色,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冰冷、淡漠、桀骜、自负、霸道、苍老...她眼前的师父故遗名,正如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魔鬼一样在怒吼。且,还是用灭影刀的刀锋,直接指着她的正脸在怒吼着,“臭丫头,你想死吗?我数三下,若我还能看到你们,那你们便都要死!”——都要死?一万名锦衣卫真的能在一瞬间全部都死去吗?在这样的怒吼下,在这样的恐吓下,她根本不需要念顺夫人口中,所谓得一个女人的直觉了。单是这赤裸裸的言语,便已能让她感受到师父故遗名,真的是变了...——不!这根本不是变了!——她眼前之人,根本就不会是师父故遗名!也不可能是昔日的师父故遗名!难怪,念顺夫人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应天故府,这样的他又怎能让念顺夫人跟他离去呢?当,一个女人不再愿意跟一个男人走时,绝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不想走,而是根本就无法找到再跟他走的理由,丝毫理由都不会再有...细雨无声,灭影刀刃,无雨。就连血液都不会沾惹上一滴的灭影刀,又怎会愿意留下雨滴呢?灭影刀依旧是灭影刀,永远泛着阴森、鬼魅黑气的灭影刀。倘若有阳光,最起码它还能发出一丝寒光,一丝乌黑的寒光。倘若,故遗名还顾念一丁点师徒情谊,他也会在这一刻唤出一声“溶月”的,哪怕是唤得一声“冷溶月”的全名,也至少证明他们之间是相识的...可,他的言语与举动,充满着不相识,更代表着不相知。冷溶月很难想象,她眼前的明明就是自己的师父故遗名,却怎就已判若两人了呢...昔日的容颜,昔日的体貌,昔日的声音,就算这声音已然显得苍老,那也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绝不妨碍他就是她的师父啊!那一席长衫披风,依旧是雍容华贵的黑色,也依旧是暗红色的花纹在他身上嵌着,那花纹极美,如游龙戏凤,如九天云阙。然,就在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未变的情况下,她的师父故遗名却已不再与她相识了...——若是伪装,这一定是天底下最钝痛的掩盖,掩去了内心的情感,盖去了曾经的点滴。——若不是伪装,难道是那神秘黑影人给师父施了咒,下了蛊吗?——或许,那神秘黑影人向师父许下了余生得万千繁华,武林中最绝顶的武学,不然,又是什么样的诱惑,值得一个人能够与昔日的爱徒,瞬间陌路的呢?好似都不是,好似一切也都不对。不是、不对的,永远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任何感觉与感触...——在冷溶月的心中,师父故遗名虽贵为武林第一人,但也绝不是一个贪恋权势,六亲不认之人,否则他为何会救下还未出生的冷溶月,他又怎能甘心无任何名分得陪伴念顺夫人如此之久呢...——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父亲郭明轩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他不过是始终顾念着其女儿柳若锦,与其外孙女柳韵锦的情分,罢了。——正如念顺夫人所说的,他可以不再是昔日武功处于巅峰时期的故遗名,但他的‘灭影门’却一直都是巅峰中的‘灭影门’,一直拥有着武林至高权势得他,又怎能容忍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呢...冷溶月已不敢再想,也绝没有时间再想。只因,站在那倾倒的峭壁之上的故遗名,已然出刀。这一刀也是鬼神皆灭的一刀,方才前去推倒那峭壁的上千名锦衣卫,已然倒在了她的眼前...然,她眼前的这上千名锦衣卫,也不止是简单得倒下了身子,而是在瞬间四分五裂、血肉模糊,与细雨泥泞化为一潭,换染了整片大地的颜色。而,故遗名也只是如此简单得挥了一刀,便就使得眼前的大地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师父!”冷溶月嘶吼着,“师父,我是溶月啊!”故遗名未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阴恻恻地笑着,好似死神那般屹立着不动。片刻后,没等冷溶月过多反应,他又直接挥出了第二刀...刀光凌厉,且霸道,正直直的对着冷溶月袭来。冷溶月知道,这一刀她是躲不过的,即使用尽全力躲了去。这一刀袭过,她身后的众锦衣卫也将全部殒命。“不能再死人了...真的不能再死人了...”她咬紧着牙关,不停地喃喃着,却终是默默地紧闭了双眼,用尽着全力去凝聚真气...天际下的雨滴,在不停的向她身前聚拢着,一滴一滴地筑起着冰墙。这时,她身后的众锦衣卫也弓弩齐放,纷纷射向故遗名。故遗名从倾倒的峭壁上跃下,持刀一横,只见那倾倒的峭壁,瞬间在空中旋转着,欲要去抵御射向他的万千箭雨。片刻后,双眼紧闭的冷溶月,突然置身在了一片静寂当中,她下意识地怀疑,她是否已紧张的丧失了听觉...——若,不是丧失了听觉,难道她已经死了吗?——与她身后所有的锦衣卫都已不在人世了吗?她的心中已然空寂,脸上也失去了所有神采,她仍在尝试去听着周围的一切声响,哪怕是一滴雨声也好。可,细雨终究是细雨,又落在了这植被茂密的深谷中,又怎会有声呢?然,她身后的众锦衣卫,已是比大明军队还要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了,难道也只发了一次弩箭吗?——怎么就听不到第二轮箭雨射出的声音呢?就连上弦的音声都未曾出现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终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耸立在她面前的那堵厚重且高大的冰墙,冰墙也并未碎。——方才,师父故遗名挥出的那一刀斩偏了?——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她是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凌厉的刀光,直直地朝她袭来的。——对于纵横江湖几十载的故遗名而言,他的任何一刀都不会有丝毫偏差的。她仍不敢向后看,她的内心甚至已开始作呕,她已不能再面对死亡。此次,她本就是打着‘灭影门’的声势出行的,她已绝不敢去面对独留她一人存活的结局。百般挣扎后,她猛然蹬直身子,咬着下唇,眸光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直跃而上,腾至面前的冰墙之上,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莫名得平静。这平静,更来源于她的心中...只因,她的眼前本就变得平静了起来,故遗名依在,依旧紧握着灭影刀...但眼前,也赫然出现了另外三个人...这三个人,也是这世上最能让她感到平静得三个人。秦楼客、初涵影、谢清澜,居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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