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了三两句,便晓得是什么戏文。
贾琏跟着哼了两句,不免哑然失笑。
“黄巢这状元长得丑自是他的事,唐王做什么不杀黄巢,倒是把学正试官给斩了,何其无辜?也该他那江山坐不稳,被黄巢造了反。”
兴儿昭儿两个跟着附和了两句,就在抄手游廊里寻个地方站定了,不再跟过去。
贾琏绕到另一边,从穿堂后门进去,只见前门正是搭着戏台子,上面正是唱着那《珠帘寨》。
当地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旁边摆着位置,贾母正乐呵呵的坐着看戏。
“琏二爷今个来了。”
大丫鬟鸳鸯在旁边伺候贾母,但依旧是眼尖,笑着来迎贾琏。
贾琏点点头:“早上得闲,来给老太太请安。”
“这话说的不妥当,二爷要是不得闲,就总是不来了不成?”
鸳鸯逗趣了一句,指挥人安排出个位置,再送一个手炉来给链二爷暖袖子。
贾母正看戏呢,见面前多出个贾琏来,少不得顺口埋怨几句。
“混不吝的家伙,衙门里的事不看,只晓得在家里挺尸。我是管不了你了,真要出了什么事,你自个该早做些担待的准备来。”
贾琏也不坐下,只笑着回道:“您老太太莫担心,俺都省得,总出不了什么大事。又说来没人该信,朝廷的皇帝老爷同我也是个好说话的,年后该有些好事。”
“那该是你沾了元春的光,不晓得收敛,还敢油着脸在这。”
老太太说话怪声怪气,贾琏自觉来请安还没讨了个好,便也不说话了,只背着手在一边站着听戏。
凤姐儿伺候贾母用了早饭后,就去算公中的账目,现在不在这,不然倒还能帮贾琏说两句。
估摸有盏茶时间后,后门又有了动静过来。
“宝二爷、史大姑娘,还有姑娘们是?”
鸳鸯又替贾母将这些姊妹个迎过来,因现在是上学的时辰,不免觉得奇怪。
性格大方些的三姑娘探春见了鸳鸯,笑说道:“先生给我们放了假,不必上学,我们就陪着史姑娘、林姑娘过来。”
林黛玉是今早过府来的,已经见过贾母。
贾母此时招手,让在姊妹们身后的黛玉过来挨身边坐,同鸳鸯道:“是我打发人和那先生说的,年关到了,女儿家不必学得那样紧,让他也自回去过年,你们姑娘难得聚在一齐,该乐呵乐呵。”
鸳鸯这才明悟,笑称贾母说的是。
“哥哥也在这。”
迎春到了贾琏跟前,说话有些怯生生。
“嗯,得空过来看看。”贾琏指着先前鸳鸯给自己安排的座位道:“你去那边坐罢。”
宝玉湘云以及惜春等人也过来打了个转。
贾琏见了贾惜春,少不得多问两句,得知东府的敬老爷今年也在玄真观,贾蓉贾蔷请不回来。
贾母那边搂着黛玉,又把史湘云唤到跟前来,又想了想,连贾琏也一起喊出来。
“湘云向来是跟着史鼐住保龄侯府,但前几日传来消息,说他家开春后要外放出京,依我看,干脆把湘云接到这边来住下……琏二,你觉得怎样?”
史湘云原本低着头在想,等贾母说完,心中就已经通明了。
她这样的年岁,又是离开自幼生长的京城去外地,能留在京中的亲戚家自然是好的。
只是这事史湘云自己不好开口,就也来看贾琏反应。
“这事老祖宗说话就是了,想来是好的。”贾琏也晓得保龄侯府的勤俭’家风,这般来看,是不如把湘云留在贾府。
贾母满意点头,笑道:“那这事就定下了,就你琏二去保龄侯府打声招呼。”
差遣落到头上,贾琏想说自个正在告病,不好随意出门,免得被御史撞见参上去一本。
但这事又不好和贾母明说,便只能先暂时应承下来。
“这才好了。”贾母开怀,转头让鸳鸯再安排位置来给贾琏坐。
“先寻个地一齐落座,在后面站着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婆子在罚你一样。”
贾琏也不在意,正好顺势坐下来听戏。
贾母一手一个,搂着黛玉和湘云,探春和惜春跟着迎春坐在一起,只剩下宝玉有些拘谨的挨着贾琏坐了。
贾琏看了安静坐着的贾宝玉一眼,没多理会,只悠哉的消停了下来,在雪中看戏。
“这出戏演的出彩,吊的好嗓子,带回须多数些银子出去……”
偶有贾母絮叨的传来。
这般听了小半日的戏文,手炉里添了炭,热茶换了三盏。
贾母虽然正在兴头上,但也终于察觉了安静地出奇的宝玉。
“好心肝,这是又使得什么脾气?说话都不肯?”
贾宝玉闻声,有些尴尬的起身,但还未等他说话,史湘云便已经先笑出声来。
“老祖宗您别理他,只是早上的时候他和姐姐们在比学问,黛玉的诗句他对不出来,输了,就正在生着闷气哩。”
探春早就偏着头看过来,听到湘云这话,忍俊不禁的捂着嘴偷笑,和身边的迎春和惜春乐做一团。
贾琏看得台上一曲终了,此时也微微侧目过来。
“又去招他了。”
贾母看了看湘云和黛玉,有些无奈。“你们啊,旁人都说宝玉痴痴的,又不是不知道,说是生闷气,说不定还在想那什么对子,苦了兴致。”
“外祖母,是孙女的不是。”
林黛玉也不觉委屈,先认了错。
她再依次看了看宝玉、贾母、以及正在瞧热闹的贾琏。
“…外祖母,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瀚海诗书之族,宝二哥要寻出个对子不见的是什么难事,不需埋着头想,只去多读些书就是了。我父亲说,我们吟诗作对的,三句文章不离,就要往那些花啊、月啊、江水、飞鸟还有什么夜雨风云这些东西身上引,堆砌辞藻,将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挥发了,就总有使不出味的一日,反倒是不如台上那动辄几千字的戏文来得好。”
宝玉听得一时无言,但自然是不服的。
“林姑父是状元之才,妹妹跟着读书,学了些本领,当然能裹挟了傲意来笑我!”
“方才那话儿……是不是连我也一齐说进去了?”湘云看着黛玉,后知后觉的鼓起嘴。
黛玉拉着湘云的手安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古人说‘文胜质则史’,想来是对的,赶巧湘云妹妹该要长住在这,我时常来和姐妹们一齐读书可好?”
“这是好事!”贾母看着这些吵闹,听到这,跟着一样欢喜。。
史湘云只好先将那话放过,小声对着黛玉道:“虽然笑我,只能先算你讨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