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事？全指望着你搭救，东西又都让荣府里收着。”
乘车去荣国府路上，凤姐儿少不得说些气话。
两位表舅老爷的事情落了定，再着急也没用，事情缓了一缓，她少不得就惦念起史家抄家前偷存在荣府里的银子。
贾琏对此颇为不屑一顾
“那多半是留着给两个舅太太带人返乡的银子，二太太要是个明眼人，收着银子就不会去动。”
“哼。”
凤姐儿轻哼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不是她眼光浅，只是好好的自家为什么要吃亏？都是些亲戚，总不能就琏二一个人出力，无端担着这责任。
倾城府的车驾也不算小，双马并行着开道，平儿此时也在车厢内，只倾斜半坐着身子。
她心思周到些，听了这些话不由得问道：“二爷，如今朝廷正在查抄史侯府的家当，荣府里收了那银子，要是被官吏寻着上门了，怕又是一场大祸事。”
凤姐儿想了想，原本想和王夫人说起那些东西的心思立刻就淡了。
因前些年江南甄家被抄，里面几万两银子的瓜葛，她都还费了不少心思才压下，何况都中朝廷眼皮子底下的事。
这事声张不得，幸好史侯家不是送东西到倾城府里。
车厢内，凤姐儿只摇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娘家的人送东西来，二太太也不怎么好拒绝？”
“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事，只看朝廷查不查。”
贾琏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先前我去刑部看舅老爷的时候，他那边说的话也对，只要不在朝廷失势，这种罪名对荣府也不过芥子大小。眼下帮忙寄存了正好中用，饶了两家子孤寡回金陵去。”
东西虽然还在王夫人那里，但他已经是想到去处。
只不过史家的人眼下还没从大理寺搭救出来就是了。
平儿笑道：“二爷有把握就好，只怕您是个热心肠，念着两家的人情还有湘云姑娘，就什么都不能顾了。”
那夜里二爷动手的事可传了出来。
袭击天使，就算是传了旨之后的，但要是被人参一本，也不知道要论处多大的罪。
贾琏知晓那夜是冲动了些，眼下听到这提点话，就闭目不言了，两耳不闻厢内事。
不多时，到了荣国府前街正门前。
贾琏一跃下车，正要入内。
“止步了，这门是等闲不开的，访客去两边。”
一个门房出来拦路。
他刚一说完，门前坐着的其他门子就跳了起来，一个个来捂嘴。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咱府上二爷！”
再有人过来求饶道：“二爷担待，这没眼色的是新人，又逢着您一段日子没来，才说了这糊涂话。”
一面另外的门子过来询问道：“二爷您是要打这进去？”
贾琏看了看那被捂着嘴直冒冷汗的门房，皱着眉头移开目光，再是点头发话。
“我直接去荣禧堂里，你们去寻府上其他人过来说话，别惊动老太太。”
边上小门中，一个管事慌张跑出来。
因听了这话，忙问询道：“二爷，那大老爷那边？”
“那边用不着管他。”
贾琏不耐的摆了摆手。
正门已经开，贾琏跨步入内，直奔荣禧堂中。
如今荣府里不少人都知晓史家被查抄了，明白出了大事。
不多时，大管事林之孝，二管事单大良等都寻了过来，垂手等在门外听吩咐。
再过了不久，东府的贾蓉贾蔷，荣府里的邢夫人王夫人都和凤姐儿一起过了来。
眼见荣禧堂里贾琏当仁不让的往主位上坐了，连半点来迎的样子都没有，进门的王夫人好一阵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在边上坐了。
二老爷贾政还在外面地方做官，贾琏眼见宁荣两府如今就这点人，眼角也是抖了抖，神色莫名，一时半会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因而半响过后，他才是问道：“史家的事大太太二太太该都晓得了，老太太那边怎样？”
两房太太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摇头。
然后王夫人叹道：“全瞒着在哪儿。老太太八十多了，享了一辈子福，要是临了了听到娘家这消息出了事，下面哪个晚辈经得起？”
贾琏道：“这般也好。眼下都听俺的，恩旨几次都请不下来，眼下除了两位舅老爷外，史家的内眷也要被发卖抵账。史家既然事先存着在这有东西，那就慢慢将人都赎买出来，还有那些个忠心跟随的老仆、丫鬟，别叫人家可怜。我那边地方小，就都暂住在荣府这边，等一日人齐了，送他们回金陵去。”
门口林之孝低着头进来，听到这吩咐稍稍迟疑，抬头起来看王夫人的脸色。
“这怎么使得。”
王夫人还没说话，邢夫人先着急开口道：“也不是说对不起亲戚，只是这事咱们去赎买，还留着住，这是多大遭人忌讳的事？到底不能明着来才好。”
“大太太说的也是！”
如今二老爷贾政不在，王夫人也不和贾琏争什么，只叹气不已，
“咱们家怎么去赎？前些年甄家发卖的时候，他家应天府里的亲戚人家数不清，可到底是没有一个敢去赎的。不如缓一缓的好，在外头收拾个地方等着，看朝廷什么时候开恩，到时候借给史家人住，再把东西还回去，也算咱们对得住了。”
早就听得史家送来的什么东西，眼下还又添了一句，大太太邢夫人面上眼瞅着就不悦了，转而来对二太太。
“史家什么时候送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别是我忙着照料大老爷，府里面有点什么事都瞒着过来？”
王夫人道：“您这就问的不巧了，他们——”
“还来扯这些！”
贾琏气得要砸桌子，高声道：“史大姑娘他们都要去教坊司里，也就这几天发话拦着，还有缓一缓的余地。要是不去，别人见她们落难了没人搭救，还不将人给糟蹋死？”
邢夫人、王夫人都息了声。
凤姐儿这时来劝道：“确实也是这话，到时候就算救出来，说不定人也难像人了。一日等老太太要是问起，还要来操心，咱们也不好说话。”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邢夫人看着来劝的凤姐儿腹诽不已。
真就逢着这些人和事都不在你那边？
只是如今她们夫妻在外头风光，邢夫人也不好再说话。
贾琏哪里管这么多，还发话道：“管家你只听我的，保你没事，快跟着我那处的人打探去，把人赎过来！”
林之孝擦着冷汗直起身来，忙是称是下去了。
贾琏再看了看堂下众人，不住摇头道：“如今我还暂时在荣府里住着，她们两家子只剩下孤寡，还怕什么干系上门？有事只管来寻！”
说了话，贾琏先朝内走了，平儿已经在里面粉油大影壁后收拾地方。
一干人等见状，面上神色各异，都是慢慢退出荣禧堂里。
凤姐儿在后，先是寻上邢夫人，笑道：“禀太太，琮哥儿如今也到了年纪，会照料自己。知道太太正是为难的时候，我这做嫂嫂的也不能不分担些，便请人到国子监里打了招呼，赶明只管送琮哥儿过去读书就是了。”
邢夫人因为自己无所出，早就将贾琮转到了名下教养，好以后做依靠。
如今听到这话，自然是欢喜。
凤姐儿和邢夫人说了这事，再匆匆跟上王夫人，到了东跨院里，拿出一封文书报喜。
“宝玉的事等了这些日子，如今终于等到宫里龙禁尉出缺，琏二好不容易帮忙弄了来，也是他做哥哥的心意。”
王夫人听到这话顿时走不动了，忙就地接过那上任的文书。
待仔细看了，确实是能正经出职的班次，顿时喜不自禁。
“真是祖宗保佑，如今他收一收心也好！”
王夫人不愿放手，原地收了，再道：“这真叫人不知道怎样答谢才好。方才史家的事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琏二非要这么急着去做，恨不得明日就搭救人家回金陵去，难免要惹出祸来。前面我帮他们家收东西，心里可直到现在都还落不着地。”
凤姐儿道：“太太说的也对，但他必定是有了些主意的，我如今是再劝不能了。”
……
南北宽夹道道中凤姐院，贾琏拜见了贾母后回来这里。
凤姐儿从东跨院中过来，进了门，见平儿正领着几个粗使唤丫鬟布置。
依着心思说了两句，凤姐儿再进来堂屋里，转进东厢房里间。贾琏正在哪儿署理公务，外头奉心居只当待客用了。
“我去描补了不少，眼下二太太肯应了那些事，还有史家的家当也拿出来，给林之孝赎人去了。”
凤姐儿到贾琏身边依着，见他停了笔墨，再道：“还有宝玉和琮哥儿的事，也都说了。”
“这两个就该早些成器。”
贾琏点头道：“等出仕了都告诉他们，只管老实闷声帮朝廷做事，其他诸事不管，就出不了太多差错。”
当年他就是这么做官的。
都说人有旦夕祸福，史家一朝间没了。
要是自家中也出了事，宝玉琮哥儿几个另外成家立业了，也算他这个做长兄的有担当，对得住他们。
凤姐儿道：“好好的起这个心，他们两个都有着落了，环哥儿那边你怎么不管？”
“贾环？”
贾琏冷哼道：“畏畏缩缩龌龌龊龊，俺就是不喜欢，叫他自求多福去！”
凤姐儿绕到贾琏另一边，搭肩笑道：“我还以为你最不喜欢宝玉，原来是猜错了？”
“到底宝玉也是贾家人里面少见有一副好心肠的，虽说人不中用了些……”
说了几句，外头平儿寻过来说事，凤姐儿应声过去，正好换了衣裳和平儿一起去见老太太。
待她们出了门，贾琏自个仍在这署理公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