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球员有点像甜瓜，只有当你打开品尝之后，才能100%知道瓜是不是很好吃。有的甜瓜看起来很漂亮，但他们口味不佳，有的甜瓜长得很丑，但当你打开它之后才知道，味道好极了。——若泽·穆里尼奥
一顿午饭时间，“挝足球选拔很难”的传言已经飞遍寨头寨尾。下午来报名的人更少。有人才跑了两个回合的pro，就直嚷头晕。
渐渐的，连看热闹的人也没那么多了。
连续四十分钟没人到场，周礼找了个理由就先撤了，留下体重秤，以及一个装着应急药品的小箱子。
石大力望了望天，说要去田里转转，叮嘱吴彤好好拍照取材，信息稿要写出特点，写出优势。
吴彤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等石大力一走，他眼见无人报名，就默默猫去萨坛后方。借着郁郁葱葱的千年艾掩映，戴上了耳机。
方蔚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吴彤受惊扭头，一见是方蔚然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摘下一只耳机：“还、还有两周就该考试了。我、我……”
“回去好好准备。”方蔚然说，“我知道需要什么照片，今天的选拔结束后会发给你。信息稿还是你负责。”
吴彤千恩万谢，一溜烟小跑下了芦笙坪。
他平走走路一瘸一拐，看着很是艰难。据说村委会之所以聘请他当村文书，除了看重他年轻有文化，也是想照顾他的残疾。没想到瘸子急了还能跑，跑得还不慢。
方蔚然看得又担心又惊奇，冷不防听见龙峤说：“正常。”
他像是知道她没说出口的疑问，主动给出解答：“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两条腿不一样长是结构性长短腿。不像功能性长短腿是因为关节对位不正，受力不均。他这种虽然没法矫正，但好处是关节没问题，能跑。
方蔚然不解：“两条腿不一样长，不会影响跑步的平衡吗？”
“影响肯定有。下肢受力不一样，受力更多的那只腿膝盖和脚踝关节更辛苦，更容易受伤。不过他左右腿看起来也就差个三四厘米，比他瘸还能跑的多了去。”
龙峤越说越来劲，抬起腿以慢动作做出示意：“因为跑步和走路是不一样的。走路是像这样，两只脚轮流支撑移动，始终有一只脚着地。跑步是跃动，单脚支撑和双脚同时腾空这两种状态交替轮换。走路基本是腿脚发力，跑步还要手臂来带动。”
他纵身朝前腾跃一大步，在落地的瞬间转身朝她一笑：“知道克雷格·约翰斯顿么？利物浦的中场永动机，就是个小儿麻痹。”
“不知道。”方蔚然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耀眼的笑容。
“加林查，跛脚的小鸟加林查！当初你还教我拿他写作文来着，特别励志……”
“不记得了。”方蔚然打断道，“我说过，我对足球不感兴趣。”
“知道。”龙峤耸耸肩，刚才那一瞬间的轻狂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轻浮的笑。
“我只是以为……你突然又觉得有意义了。”他站在桌前，手指敲打着那个录有超科学选拔细则的平板，“别告诉我，你跑来当领队是打算从内部破坏，这些细则都是为了劝退。”
“足球有没有意义不重要。”方蔚然蹙着眉把平板挪开，“组建足球队已经是不得不进行的工作，我会确保这项工作变得有意义。”
“懂了。”龙峤打了个响指，“打不过就加入。”
“这叫占领阵地。”方蔚然纠正。
石蛇必须看着石蛙，她必须看着云头寨，看着足球队，看着这个自己并不想看见的男人。
手掌轻覆在平板上，被遮住的图标里藏着一个个文档，是她最新的搜集和研究，有关乡村体育、群众文化活动，以及足球经济的各种产业模式。
石大力想要的是上级拨款和政策扶持。
龙峤想要的，不外乎是回馈乡里和享受膜拜。
她想要的则更多，也更难。
两人又等了一阵，等来了治保主任杨八一。
杨八一不是为自己报名，而是为他的儿子杨宇宙。
杨宇宙今年十七岁，头顶挑染了一撮红毛，一看就是叛逆少年。他一脸不痛快，被阿爸押上芦笙坪时，手上捧着手机不放。音频外放声音超响，酷炫的舞曲一惊一乍，震得坐针线活的阿婆直摇头。
“他在镇上念书，就周末回来，可以不？”杨八一问龙峤，顺手按着儿子的后脑勺朝下一压，“打招呼。”
杨宇航挣扎着直起腰身，冲龙峤说了声hi。
龙峤双臂抱在胸前，朝他上下打量几眼，眸光一亮：这小子倒生了一副足球苗子的好身板。
同他阿爸一样个头不算高，在一米七左右，胜在身材匀称，瘦削但结实。两条腿不长不短，大腿较短而小腿修长，这样跑动时重心前移速度快，大小腿折叠朝前摆动快且省力。
龙峤俯身捏了捏他的小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点儿肌肉。平时都做什么运动？”
“不运动。”杨宇航口气硬邦邦，“我只会打架。”
啪，后脑勺又挨了他阿爸一巴掌。
“打架的运动量也不小。”龙峤不以为意，“脚抬起来。”
“干啥子？”杨宇航警惕地朝后一缩。
没想到背后就是亲生的阿爸，二话不说从后方按住他，大腿朝腿窝一顶，就把他的小腿连脚一并抬起，顺便还把那条扫地喇叭裤朝上拽了拽。
“不错。”龙峤伸手卡了下少年的脚踝关节，朝线条分明的足弓一拍，“跑起来应该不慢。”
“慢！慢得要死！”
“在学校里挝过球么？看不看比赛？”
杨宇航不答，只盯着手机摇头晃脑。
杨八一的铁掌又举起来，这次总算被方蔚然及时用眼神挡住。
儿子不肯开口，向来闷嘴葫芦似的的杨八一只得替儿子把信息报告完整：“他在镇上读小学那会儿就挝足球嘞，要考高中的时候功课太紧张才停下。”
“不会挝！早忘光了！”杨宇航朝龙峤吼，“不想输就别让我进队！”
“别激动。”龙峤懒洋洋朝桌上一坐，“没打算让你进队。”
少年愣了愣，暴躁跳脚：“那你摸个屁又问个屁！”
“噢，来都来了，就看看你得了你阿爸多少遗传。”龙峤朝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你傻啊，我这足球队是要代表寨子去乡镇，去县里打比赛的。对手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带小崽玩？”
少年更暴躁了：“我十七了！”